夜半。
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灑在江十堰身上,為她周身鍍了一層聖潔的光。
忽然,空氣中悄無聲息地流動出隱秘氣息。
江十堰心念一動:“來了!”
果然,耳邊響起琵琶聲,曲調幽幽。
又有一女聲和著調婉轉歌唱,清且柔的吳儂唱腔有隔著世紀的複古感。
“長街燈影孤懸,照不亮眉間寒雪。
你曾簪梅笑言,歸來共剪西窗月。
而今花火墜地碎,餘燼燙紅指尖血。
獨對空盞嗬白氣,隻歎‘莫摧折’、‘莫摧折’”
循環往複,在這暗夜聽來有無儘的幽怨和哀傷。
唱了半晌,曲風倏然突變,調子變得熱鬨歡樂起來,說不出的詭異。
江十堰巋然不動,沒去打擾這場熱鬨。
她身邊,金銀異瞳倏然張開,赤紅的身影靈活一竄,悄無聲息地沒入黑暗。
夜裡,零晰是純陰體。
等級次於他的鬼怪聞不到他的味道,更看不到他的身形。
除了江十堰住的第四層外,從一層到頂層他全都細細探查,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可耳邊的音樂聲縈繞不絕,卻不見任何其他異樣。
零晰心頭疑雲四起。
雲棲雅築是整幢設計,所有住房他幾乎搜遍了,問題究竟出在哪?
突然,他雙瞳微動,轉身再次潛進暗夜。
頂層露台。
這裡原本屬於八層住戶。
業主搬走後,這裡如今空無一人。
零晰記得今晚明明有月亮,可露台卻好像被黑色幕布籠罩著,黑暗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汁。
炎熱夏夜,這裡卻涼得像冰窖。
赤紅身影沿牆爬行。
到某處時雙瞳驟然豎起,火焰和冰霜同時騰起。
原本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露台,突然像被烈火焚燒般扭曲變形。
光怪陸離的燈光直刺零晰眼底,一幅如夢似幻的場景出現在麵前——
鎏金穹頂下衣香鬢影、紙醉金迷。
樂手搖頭晃腦、鼓著腮幫賣力地吹奏。
穿旗袍的歌女扭著水蛇般的腰肢,舞女翩翩起舞。
“金爺,您怎麼這麼久沒來?我可想死你了。”
“林少,裡麵請裡麵請。小蝶快過來敬酒!”
零晰眯起雙眼逡巡,卻看到所有人都是麵目不清的虛影,隻有角落裡一個端著琵琶的女子,看得清五官。
麵目含愁,神色落寞,正垂眸撥弦。
“喂,彈首歡快的曲子,彆整天跟家裡死了人似的!”
點她的酒客醉醺醺地衝她高聲喊。
可她置若罔聞,隻反複彈唱著。
“長影燈影孤宣,照不亮眉間寒雪……”
好像與身邊熱鬨喧囂的歡場,分屬兩個世界。
酒客聽得火起,把她連人帶椅子踹翻在地,腳重重地一腳腳踩在琵琶上。
“老子來浮世繪就是找樂子的。媽的臭表子整天臊眉耷眼,抱著把破琵琶,沒一點笑模樣,晦氣!”
“爺彆生氣,她素來就喜歡假清高的。來來來,我陪你喝一杯,消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