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點著,燭淚響著,更襯出冬夜的寂冷,屋內、浴桶和少女的溫暖。
銅鏡擺案幾,李元掃了眼自己,依然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若是不說他是血刀老祖,便是小竹看起來都像是他姐姐。
而此時,小竹則是滿臉漲紅地為少年褪去衣褲,待到少年入了浴桶後,她又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輕解裙係,隻留了月白綢兜。
她踏著木梯,待到平齊桶沿,屈腿,臀兒輕坐,探足入溫熱的水中,蜻蜓點水般擴開不明顯的漣漪,繼而長腿整個兒蕩入水中。
待到溫水沒過鎖骨,小竹長吸一口氣,伸出手一下輕一下重地為李元揉捏起肩膀來。
李元任由她服侍著,然後閉目.又在遠方睜開。
虎背縣.
方劍龍沒強,在聽了幾處外門弟子的彙報後,便決定退回來處的“小柳縣”,打聽情況,然後再徐徐圖之。
此時,淩晨過了許久,他們已經重新趕回。
因為“小柳縣”在北江府腹地的緣故,並無堅硬的城牆,而隻是豎著一塊地界牌。
馬車入縣,入酒樓
酒樓外,燈籠依然亮著。
紅豔豔的。
像流淌的血。
所幸,這已是入了縣,且縣子的街道上還有人。
方劍龍坐在馬車裡不時往左右觀望。
隱約間,他察覺到了巷道的一些陰影裡,好似有人在朝著空氣叩拜;而河邊的一些枯柳林子裡,也有人在林子裡朝著空無一物的河水瘋狂磕頭
風裡隱約還飄著些虔誠、狂熱又歇斯底裡的喊叫。
“仙人~~”
“仙山~~”
“仙人~~”
如此怪異的情景和糅在淩晨風裡的怪叫,讓方劍龍不寒而栗,他收起好奇心,匆匆帶著兩姬入了酒樓,穿過掛著紅豔燈籠的門扉,丟了銀子給掌櫃,然後輕聲問了句:“縣裡怎麼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在對著空氣叩拜?”
掌櫃小聲道:“拜仙教的人。”
“拜仙教?”方劍龍好奇道。
掌櫃道:“客人放心吧,不理他們就沒事了。”
方劍龍莫名地想起了之前山寶縣裡的胭脂,不禁心中一凝,他多給了些錢,又道了聲謝,才領著兩姬回廂房。
同床一宿。
翻雲覆雨
次日方劍龍起床,開窗,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聽著賣聲四處響了起來,這人間氣息讓方劍龍才有種回到了安全地方的感覺。
他越想越覺得昨天的事不對勁。
一定是行骸和農衣幫打起來了,可武者交鋒,無非是血肉橫飛,人頭落地,可這多了行骸,卻是變的怪異起來。
那些和鬼怪牽扯在一起的東西,本身就帶著神秘色彩,而殺人方式顯然也神秘的很。
方劍龍握了握拳頭。
他確信,若是麵對麵,行骸根本就不夠武者殺。
但關鍵是,武者不了解行骸的殺人手段,甚至不知道行骸是誰。
行骸們藏在陰影中,是懷著前所未有殺人方式的恐怖刺客。
普通刺客,再厲害,也無非是用刀用槍,用毒用暗器,可這些行骸卻是使用著超越他們想象的兵器。
“該怎麼辦?”
方劍龍想著。
而他未曾發現,他懷裡那錦囊中的【銅製吊牌】上開始緩緩浮現出他的模樣,栩栩如生,就好像是一個真的他。
然後銅牌上開始浮現出一點點墨色,那銅牌上的方劍龍表情也開始露出些微的痛苦,就好像是在替他承受著某種力量。
忽地,塌上傳來歌姬“咿咿呀呀”的聲音,她在喊著:“公子,春宵未儘,快回來呀”
方劍龍便又鑽了回去。
塌上又一陣雨雲隆隆。
然而,不知為何,這歌姬明明隻是普通女子,卻好似無法滿意般,一直纏著方劍龍,好像被下了情物般,無止無儘。
“小竹,你怎麼啦?”
“小竹.”
老板娘看著少女一襲翠衣,正扶牆而走,忍不住笑了起來,上前道,“老爺是不是欺負你啦?”
小竹忙行禮道:“見過夫人。”
接過她一行禮,雙腿便是軟了,竟要直接往前撲倒。
幸好老板娘扶住了她。
“看來老爺欺負你欺負的很凶呢。”老板娘故作生氣。
小竹忙道:“老爺沒有欺負我,是小竹自己沒用。老爺他已經很小心了,小竹都能感到他的溫柔。都怪小竹自己身子太弱。”
老板娘深有體會,她心知肚明,自家男人是六品。
這入了六品,便好像是一頭恐怖的魔熊,而她們這些沒入品的女子則像小白兔。
便是魔熊再小心,她們這些小白兔也還是感到遭了蹂躪。
之前她也是,明明看出來相公很溫柔,可她還是差點暈過去。
“也許,得讓老爺納一位武者夫人呢。”老板娘輕聲喃喃著。
未曾經曆大風大浪,便不知這風浪的可怕,小竹之前還想著與給老爺侍寢時的甜甜蜜蜜,可現在甜蜜是有了,但卻甜過頭了,甜到她差點昏死掉。
翠衣丫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方劍龍雖是七品,但體魄健壯。
而塌上那歌姬舞姬卻是意外的有些瘋狂。
她們的瘋狂,讓方劍龍產生了錯覺。
可直到塌上出現了血,她們還在叫著時,方劍龍才知道不對。
他急忙起身,再回頭,歌姬舞姬卻依然深陷與欲念之中,難以自拔。
方劍龍上去搖著兩女,兩女卻都是吃吃笑著,沒有半點轉醒的模樣。
方劍龍這才大驚,然後匆忙來到廂房門前,欲要外出。
而塌上兩女卻不知為何,忽地惡毒地喊叫起來。
“我總是為你伴舞,而你卻藏在白紗後,我被客人玩弄,客人卻需要多花錢來見你,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當然是憑我比你有才華。
穿上紗衣,風騷地扭扭腰誰不會呀?
可是彈琴呢,那是需要本事的。”
“賤人!我要殺了你!”
“誰怕誰?”
方劍龍瞳孔緊縮,他本要開房門的手迅速收回,撲回塌上,將兩女分開,怒道:“乾什麼!”
“賤人!”
“賤人!”
兩女渾然不顧方劍龍,而是惡毒地咒罵著,目光裡都是恨不得對方去死的模樣,而她們的身體上還淌著血。
方劍龍本能地就察覺了不對勁,他想分開兩女,卻發現這昨日還言笑晏晏、相處和睦的歌姬舞姬,此刻卻都恨不得要對方的命。
匆促之間,他稍用力道,將兩女打暈,然後又將她們放好在塌上,再走了出去。
酒樓外,突然之間就直接亂了套。
有些人清醒,有些人卻像瘋了。
方劍龍快速走著,忽地他看到一個隨著自己而來的外門弟子正在撞擊側邊廂房的門。
轟隆一聲,那門碎了。
外門弟子衝了進去,而門裡則有個正瑟瑟發抖的綠衣少女。
“小娘皮,躲?你還玩哪兒躲?”
外門弟子叫嚷著,然後將綠衣少女撲倒在地。
綠衣少女想掙紮,外門弟子卻直接夾緊了她的雙腿,而手則開始撕扯女子的衣裳。
刷!
刷!
衣裙布料亂飛,糅雜著綠衣少女的尖叫。
方劍龍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一把揪起那外門弟子,厲聲道:“小堅,你瘋了嗎?!”
那外門弟子側頭,冷冷看著他,忽道:“龍哥,我瘋了?”
這話一出,然後他直接爆了,狠聲道:“我瘋了還不是被你逼的?”
“我逼的?”
“你想上位,那就上啊,為什麼非要帶我們來這凶險的地方?反正大家誰都活不了,那老子看中一個小娘皮,樂嗬樂嗬還不行嗎?”
方劍龍愣了下,喃喃道:“小堅.這裡是凶險,可我們.”
他話音剛落,忽覺下腹處產生了一道凜冽的寒意。
方劍龍下意識地血衫上湧,低頭一看,卻見一把短刀的刀尖已經沒入了他小腹之中,隻不過堪堪被他體內浮出的影血血衫擋住了。
“瘋了!”
他一把甩開這外門弟子。
那外門弟子狠狠砸在牆上。
嘭!
牆壁碎裂,那外門弟子暈了過去。
方劍龍看向那綠衣少女。
綠衣少女倒是雙目清醒,隻是抱著胸,顫顫地看著他。
方劍龍和她對視了一眼,問了聲:“沒事吧?”
少女沒說話,好像是嚇傻了。
方劍龍看了她半晌,少女還是一副嚇傻了的模樣,他又頓下,輕輕拍了拍少女臉龐,用儘量善意的聲音道:“這裡好像不對勁,你快離開吧。”
說罷,他便轉身又快速走了出去,掃了眼酒樓下,隻見到處都亂糟糟的。
他又趴在過道窗口,往酒樓外看了一眼,卻見樓外也很混亂。
方劍龍連忙又衝回自己的廂房,這一看,他驚呆了。
床榻上的兩女中,那歌姬不見了,而舞姬卻是胸口插了根金屬簪子。
方劍龍急忙撲過去,一看。
那金屬簪子已經破入心臟,根本就沒救了。
方劍龍急促地呼吸著,他眼珠急轉,身為七品,他的感知覆蓋這整個酒樓還是可以做到的,換句話說.那消失的歌姬根本不可能離開。
那.她是怎麼消失的?
不!
不是她消失。
而是
整個街上的人,都在變少。
在詭異的變少。
方劍龍喉結滾動,而他驟然感到懷裡的錦囊滾燙無比,錦囊中那【銅製吊牌】上金屬相的方劍龍已經痛苦無比.
忽地,一側傳來稚生生的少女聲音。
“少俠,這裡”
方劍龍轉頭,見之前那被他救了的綠衣少女正在一個樓道拐角處,對他招手,然後輕聲道了句,“我知道這兒有個安全地點,我們躲密道裡。”
方劍龍環視四周,他又狂暴地踹開了幾個屋子,屋裡的弟子有些消失了,還有些正狀若瘋狂.
“少俠,快點呀。”
少女聲音帶上了哭腔。
方劍龍摸了摸懷中信,一咬牙,衝向少女方向,然後跟著她“哚哚哚”地跑向酒樓的一個角落。
“你是誰?”
“這酒樓是我家的。”
“是大小姐呀,失敬。”
“彆說話了,我們趕緊躲起來,這些人都瘋了。”
方劍龍快速跑著的時候,又側頭往窗外掃了眼。
他瞳孔緊縮,因為又有不少人消失了。
“這是哪兒?”
“我怎麼會來這兒?”
一群人,突然從原本的地方消失,而出現在一個青石磚瓦的古街。
街頭,小販在叫賣著。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看一看瞧一瞧,胭脂水粉,童叟無欺.”
“新貨上市,新貨上市,吊墜發釵賣咯,最低隻要兩厘錢。”
“動物糖人兒,各種好吃的糖人兒,買一串嘗嘗.”
新來到古街的人,左顧右盼。
他的頭有些疼,隻要一想過去就很疼,似乎他們做了什麼不好的事,然後卻又短暫遺忘了。
“先看看這條街吧。”有人提議。
另一個歌姬模樣的女人則是警惕地看著四周,她記得她昨天陪一個公子外出遊玩,是去虎背縣的,可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這群人在此間走著。
而巷道的陰影裡,卻藏了不少行骸。
誤入街道的普通人,對他們而言,就是肥羊,是免費提供鬼錢和道具的肥羊。
不一會兒,這些人裡有不少本著問路的原則,在小販處買東西。
還有些則是往街道深處走去,但卻又被一些行骸攔了下來,他們不想這些肥羊迷失在鬼街深處。
小片刻後,不少人都買了東西。
而就在這時,三個裹著鬥篷的身影走了進來。
為首一個,身形瘦小,但卻大搖大擺,而雙眼則是透露著和囂張姿勢截然不同的冷靜。
陰陰的聲音傳來:“也不知道這小地方的鬼街能賣些什麼土特產”
喃喃完,他站在出口處,喊道:“誤入此處的各位,去攤位上買東西,買完之後,把所有東西交到我手裡,我給你們打開離開之門。”
他喊完,幾個行骸頓時看向了那人。
其中一個冷笑著,翻手掏出小糖人,舔了起來。
除了這個,很快又有人摸出糖人,一邊盯著那三人,一邊飛快舔著。
糖人雖珍貴,但這批肥羊人數也太多了,若能吃下來,那損耗幾個糖人算什麼。
隻可惜,他們舔的動作很快停下了。
空氣裡,生出了一道無形的波痕。
波痕瞬間到了他們麵前。
那是幾乎完全透明的線,線纏住了一個糖人。
嗖!
糖人飛遠,落回那瘦小男人手裡。
嗖嗖嗖!
瘦小男人很快,就把一個個糖人卷到了他手裡。
行骸們神色大變,還有其他的正要出手,不遠處卻忽地走來了一個紅袍人。
紅袍人正是鐘府府主。
“閣下是誰?”鐘府府主問。
“隨北江府府主而來。”瘦小男人陰陰道,“你看起來像這裡領頭的,應該不至於沒聽過吧?”
說罷,他張了張手,道:“這些都是我們做的,好處自然也是我們拿。你們若也想分杯羹,那就去找北江府府主,加入我們。”
紅袍人目光幽幽地掃過他們三人。
瘦小男人道:“有時候,小地方的東西和大地方是比不了的。”
紅袍人神色變了幾變,又掃了眼對方手上的糖人,道:“有機會,必去北江府拜見。”
說罷,他一揮袖袍,道了聲:“讓給他們。”
待到眾行骸隨他回了鐘府,紅袍人又道:“誰在北江府?”
頓時,有幾人出列。
紅袍人道:“去查清楚。”
古街上.
三人站著。
誤入此間的人本還想鬨騰,但見到這幅架勢,也都是乖乖地去小販處買東西,然後趕緊離開。
可在他們離開後,一個個又瞬間慘死。
瘦小男子看著手裡越來越多的道具和鬼錢,誌得意滿,麵露笑容。
眼見著人越來越少,這瘦小男子也準備離去了。
而就在這時,一個灰衣小販突然站起了身子,徑直往他走來。
瘦小男子愣了下。
灰衣小販麵帶笑容,熱情道:“客人,你這身上的蛛線,是我一直在找的東西,能不能賣給我呀。”
瘦小男子:.
他苦著臉,把線交了出去。
但灰衣小販卻沒接,而是溫暖地笑道:“客人,是你懷裡的那根線。”
瘦小男子臉色大變。
但他知道,上了鬼街,是有一定幾率被惡鬼詢問買東西的,而這時候,他是完全沒辦法拒絕的。
他幾乎是哭著把懷裡一根銀色的線取了出來,遞給了灰衣小販。
而灰衣小販也抓了十張慘白的紙錢,遞給了這男子。
男子接過,轉身就走,他的心在滴血。
當晚。
李元帶著小琞再來黑市鬼域。
白衣閻娘子從懷裡取出根銀線遞給他,道:“今天有陌生行骸過來,他手上有個很稀罕的東西,我想相公很可能需要,就向他買了,花了十錢呢。這可是我能從小販手裡取來的所有錢了。”
“十錢?”
寶貝啊.
李元接過銀線,那線“嗖嗖”地纏在了他指尖,緊接著,“裝備欄”裡浮出了一個新信息:【裝備5:千裡一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