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與共師交流後,回到了家中,坐在院落裡思索著。
這世間的一切好似都通著陰陽。
天陽,地陰。
【聞天】,便是利用至陽,將陽氣彙聚於一處,灌輸入鑄造的靈器裡,再配合源血,生出活著的陣法。
【量地】,就是尋找至陰之地的一種法門,但這至陰之地卻不是鬼域,或許是即將成為鬼域的那種地方。
所以說,無論是祝師師承的【聞天】,還是共師師承的【量地】,都不足以鑄造出四品陣法。
因為,從邏輯上推論。
【量地】隻是尋找至陰之地,而沒有涉及如何利用陰氣鑄造。
【聞天】則恰恰相反,它教了如何利用陽氣鑄造,卻沒說在哪兒能找到至陽之地。
所以,至少還需要兩個傳承,才能將這法門完整。
這還是保守估計了。
當然,也可能單靠陽氣或者陰氣,便可以鑄造陣法。
又或者還需要“陰陽協調”的秘術,才能做到。
“難怪鑄兵師苦苦追尋,卻怎麼也不得其道.想來其中要比我想的還要複雜。”李元忍不住感慨。
“不過和共師交談,還是有些其他收獲的。”
“心境。”
“若想要打造出極品靈器,就需要磨礪出最敏銳,最無雜念的心境。”
“而這個不同於觀想圖,隻能靠自己領悟。”
“對了,我在藤閣裡似乎看到過類似的筆記.”
次日。
李元匆匆回到藤閣。
這一次,他是真的翻起了鑄兵師的一些筆記。
這些筆記都是神木殿過去的鑄兵師留下的,當然還有些神木殿從各處搜集來的珍貴文本。
大宗門的底蘊,大抵便在於此。
宗門會有很多先輩在各個領域進行開拓,而給後來者拾階而上,登上他們的肩膀去看這個領域。
巨大木藤於初春的冷風裡矗在內城,藤上又發新芽。
而坐於藤閣之中,卻有一種遠離大地,遠離人間的清淨感。
這裡可謂是最好的看書之地了。
一本本裝訂良好,或以某種妖獸真皮包裹、或是玉石封塑的書冊,被小心地擺放在木架中。
李元將書輕輕取出,又輕輕放回。
“於鬨市裡聽針落,於無聲裡聽風雷,於初春裡聽花開,於深秋時聽葉落”
這是某個鑄兵師的訓練法門。
鑄兵師需要維持極度敏銳、且針對性的感知,所以形成自己的一套心境是必要的。
這些手段“花裡胡哨”,各式各樣。
但李元決定試一些書上教導的法門。
他總歸是要給自己鑄造五品兵器的,總是平穩也不行。
數日後.
城外,一座老山。
瀑布垂落,發出隆隆巨響。
在此間便是大聲說話,也無法讓身側之人聽見。
一輛馬車停落於此。
禦車的是個氣質風流的男子,正是崔家老祖。
崔無忌道:“李師,到了。”
李元掀開簾子,走出道:“多謝老祖。”
崔無忌笑道:“出城總歸是我陪你。
說起來你總叫我們家那些人老崔,要不.你也叫我老崔?
省得每次都是老祖老祖地喊。
見外了。”
李元和他也有些相熟了,此時道:“你是花陰的老祖,我叫你老崔,那花陰怎麼叫我?”
崔無忌麵帶笑色,儒雅的臉龐呈現出幾分灑脫不羈,他道:“各叫各的,不就行了?
你兒子是姑殿主的弟子,而我嚴格算起來,也是姑殿主的後輩。
這麼算起來,我和你兒子平輩。
我怎麼叫你?”
李元笑道:“老崔。”
崔無忌道:“這就對了,忙你的去吧。
這裡風景不錯,雖說沒有肉氣,但也有幾分豪壯之感,剛好可以讓我練練功法。”
李元點點頭。
他看了閣中筆記,知道五品功法的修煉過程裡,除了通過五品妖獸肉增進血液濃度外,便是完善心性。
若說突破六品是“尋得念種”,突破五品是“集齊念種,使得念種完整”,那麼五品的修煉則是“讓這完整的念種鞏固,完善”。
手段,便是“持此念種”於生死搏殺間曆練,於天地風景間修煉,以求完善。
那筆記裡說,這便是“種子開了花”,花開見我,一個完美的自我。
但筆記後麵的內容則被莫名其妙地撕掉了
李元看了不少筆記,都沒有找到“花開見我,這個完美的自我”後,會發生什麼。
不過,他是能理解崔無忌為何會感到這壯闊的瀑布下,適合修煉。
姑係,大抵修行的都是《回柳功》,而《回柳功》要求的心性似乎是豪俠向的,這有點類似他自創的《霸刀》.
他褪去上衣,飛身入瀑布之下,一瞬間便被水流淹沒。
大周多水,除了長眠江外,還有不少大河。
這些大河都是從西往東。
始於西極,終於東海。
從筆記裡,李元知道西極有著無窮無儘的冰雪,所以天氣轉暖,融化掉一些也正常
方今入春,這便形成了湍急的水流。
而這瀑布,顯然也是某個大河的一個重要分支。
李元摒棄雜念,開始訓練。
他和崔無忌說了,崔無忌會飛到瀑布上遊,往下輕輕投物。
先是小石頭,然後是粗針,細針,再然後是羽毛。
而他則需要通過聽力,去感知到這些東西的落下,並且在落到他附近時,精準地抓住它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白花花的水流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隆,構成了視聽裡的所有的世界。
李元閉上眼,於這萬壑雷霆之中,傾聽那隨時可至的細微聲響。
刷.
李元驀有所感,驟然出手,握住了一塊石子。
他丟開,繼續。
片刻後.
叮!
輕微到極致的聲響,從他身側傳來。
李元看了一眼。
崔無忌丟了三根針,兩粗一細,他居然漏掉了一根。
他不怒反喜。
果然,這有用啊.
現在還隻是針,他便已經出了問題。
若是羽毛,他怕是一片都接不住吧?
他開始積極嘗試。
結果,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終於,在數日後,他接住了所有的針。
李元抓著針,忽地心神一震,眼前浮現出一行信息:【風雷辨花開(六品)(1/10)】
這.
“果然是存在訣竅的嗎?”
李元露出幾分欣喜。
他是根據某個古代鑄兵師筆記上的法門修煉的,沒想到居然練出了什麼。
這個世界,固然有著無法通過加點達到的【絕技】,但是在【絕技】之間卻存在著許多輔助的技能功法。
而高處,在飛於瀑布上的崔無忌看到了李元的神色變化,笑道:“李師,你是有所感悟了嗎?”
李元仰頭,回了句:“有一點。”
崔無忌點點頭,道:“那繼續吧。”
李元應了聲,同時舒了口氣。
‘我的辛苦果然沒有白費。’
他抹了抹額角滲出的汗水,汗水隨瀑布衝遠。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天道酬勤。”
李元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同時給自己先加了個“10”點。
‘世上沒有一蹴而就的天才,所以.我會一步一步,不急不躁地走下去。’
半個月後。
湍急瀑布的透明水流混入了一片片羽毛。
這些羽毛悄無聲息,藏匿在如此洶湧急促的水流中根本是不可能被察覺。
就算是崔無忌也覺得他做不到。
他能感知入微,但這種已經不是入微了。
而瀑布之下,那道人影忽地伸手抓去,又緩緩收手。
崔無忌從半空飛下,懸在瀑布下方的河流上,看向那靜坐滑石上的少年,問:“李師,抓到了嗎?”
李元攤開手。
手上不多不少,剛好是崔無忌剛剛丟下的九片羽毛。
而除了這九片羽毛,還有兩粒沙子,一片花瓣。
這沙子和花瓣並不是崔無忌丟的,而是自然落下的。
崔無忌掃過羽毛,再盯著兩粒沙子和一片花瓣。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麼人才能在飛落百丈的瀑布裡抓到一粒混在其中的沙子?
崔無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良久,他仰天長歎一聲:“蒼天何其不公啊。”
李元丟開羽毛,沙子,花瓣,緩緩起身,他掃了一眼自己技能欄裡多出的“風雷辨花開(160/160)”,道:“走吧,老崔,下麵我要去換一種修行了。”
崔無忌看著走遠的李元,眼裡的震驚之色緩緩平複,繼而變成了惋惜。
這般的妖孽,為何偏偏修煉了散人的功法,止步於六品
否則,他的前途豈可估量?
他跟著李元而去,上了馬車,又揚鞭策馬。
輪轂轉動,離開了瀑布
次日。
李元來到了一處密室。
這密室在鐵匠鋪附近。
這也是筆記上提到的一種訓練法:叫於密室裡聽鐵聲,並且尋找到其中不協調的地方。
鐵匠鋪大多在鬨市,周邊混雜聲音極多,而鐵匠鋪裡也是各種聲響不斷。
筆記上那位鑄兵師對自己要求甚高,說是需得在鐵匠鋪兩裡左右的密室之中修行。
修行方法是傾聽鐵匠的打鐵,然後尋找到這位鐵匠的失誤之處。
六品雖是感知可達數裡,但這種訓練法卻依然是折磨。
當然,這訓練法並沒有那麼簡單,其中還包括了諸多細節。
李元服了辟穀丹,鑽入了密室。
他開始修行。
而每日,附近的鐵匠都會來到密室前,然後李元會一一說出他們打鐵的缺陷所在,並指點他們。
剛開始的時候,李元會說的結結巴巴,甚至出了幾次醜。
可在一次成功後,他看到了技能欄裡多出了一行“靜處聽雷音(六品)(1/10)”。
從那之後,他說的越來越準。
兩個月後,他已經能清晰聽到那些鑄鐵中的問題了,而“靜處聽雷音”自然也達到了大圓滿的層次。
李元走出了靜室。
他身上散發著許久未曾沐浴的臭味,雖食辟穀丹無需吃喝拉撒,但日子久了,汗味積累卻還是會顯出臭烘烘的。
他回到景家,可兩位娘子還有瑤玨都不在。
景家派了丫鬟服侍他沐浴更衣。
待李元浴袍裹身,他回到屋裡,挪開鎮紙,抓起桌上的信看了起來。
‘相公,我需要離開一下,本想著等你回來在與你說。
可事不待人,我必須走了。
快則一月,遲則三月,我必然歸來。’
斜長冷峭的墨字,呈現在白紙上。
看起來帶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詭譎氣息,讓人想到劍走偏鋒的邪魔外道,土牆空隙裡深藏的眼鏡王蛇.
落款是:景水香。
李元看著這封信,良久,又收起,繼而起身,重新出發,來到了藤閣。
藤入四月中,已是翠綠。
這讓李元想起穿越前看過的“森林精靈那一類的世界”。
藤閣處很安靜,相比於這個世界的動蕩,這裡簡直就是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