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垂落而下。
四道黑影從相逆的方向宛如洶湧奔騰的湍流,飛速交觸在一起。
金屬妖魔的尖銳長嘯,與那道道殘影交織在一起,構建一副驚心動魄的畫麵。
良久
叮!!
一聲脆響。
長刀呼呼旋轉,劃成了銀盤,斜落到地麵。
這是李元手中的刀。
他.敗了。
當然,他是故意敗的。
一個強者,不可以有心魔。
所以,他為兒子樹立了一個不可戰勝的心魔,又讓兒子親手將這個心魔給打碎。
他把兒子帶出了溫室,兒子亦向他展示了意誌。
這後麵的路,就該兒子自己走了。
此時,李元麵帶微笑看著麵前的少年,道了聲:“你長大了。”
李平安上前攙扶著他道:“我永遠是父親的兒子。”
李元道:“對了,剛剛你那分身招式是怎麼回事?”
李平安撓撓腦袋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我把後天所學的東西全都忘了,全都融回自己的天性之中,這種力量就自然而然的會了。”
李元若有所思,又道:“那,這是你的刀一嗎?”
李平安憨笑道:“不,這是祖傳絕學,狗屎一刀。”
父子相視,哈哈大笑。
笑了會兒,李平安道:“爹,今後你就好好在家養老,兒子給您養老,好好孝敬您!”
李元笑道:“好啊,一言為定。”
時間一天天過去。
初秋,綠葉轉黃,卻依然懸掛枝頭,未曾飄零。
李元白發蒼蒼坐在院子裡,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叫景水香,崔花陰或者瑤玨過來了。
但三女卻也是體貼地輪流來陪他。
這一日.
第一片黃葉從半空飄落,悠悠晃晃,打著旋兒落到地上。
李元看了一眼對麵正在泡茶的景水香,道了聲:“水香,我想遠行。”
景水香沉默了下,道:“我知道的.你一直都想.”
李元道:“可在我遠行之前,我還要做最後一件事。”
景水香道:“神木殿雖然沒有其他鑄兵師了,但五行勢力的其他四家卻有,我頂多多走些路,多備些血金。
再不行,我就等等共師的那些後輩,總有人能夠成為鑄兵師吧?”
李元傲慢道:“我的妻子,怎麼可以用彆人鑄造的靈器?”
景水香輕聲歎息:“可你的身子”
“遠行之人,心願已了。而為你鑄造一把靈器,是我最後的心願了。”李元道,“等鑄造完了,我便會遠行。”
景水香身子一顫,“這麼快?”
李元道:“垂垂老矣,大限將至,神木殿不會還要留我這個老人吧?”
說罷,他從懷裡摸出一本小冊子,遞給景水香道:“景長老,這是祝係一門的鑄兵之術,你轉交給神木殿,順便幫我說說。
至於我的安排,莫要和平安與花陰提起,倒是有兩樣東西,在我離開後你幫我轉交平安和花陰。”
景水香接過冊子,應了聲:“知道了”
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了。
李元把錢,秘技,丹藥類資源什麼的都安排好了,通過他自己隱蔽的渠道分批往雲山道運去。
這些年,他可沒少儲存資源。
便是血金也是極多。
這些都是他去了雲山道後的“種田之資”。
而秘技,則包括殿主送他的那兩本馴獸之法。
黃葉落紛紛,李元沒有選擇去山巔鑄兵,因為那裡已經成了鐵匠或者未來鑄兵師的聖地,人多眼雜,不便撤退。
他在一處隱蔽鑄兵殿鑄為景水香鑄好了靈器。
這靈器裡,他悄悄灌入了300年壽元。
而300年並不足以形成“陰陽空洞”從而引發天地異象,景水香也並不是姑雪見這種五品圓滿。
不過,在握住了李元交給她的刀後,她的數據還是從“1260~1350”變成了“1260~9548”,而這數據還會隨著景水香的成長而成長。
黑色禮服的嬌小長老,手握住血色細刀站在夕陽裡。
她悄悄將李元帶到了城外,而這行動是所有神木殿高層都已默許的。
不是他們不想送彆,而是李師並不需要這種送彆。
甚至,李師連照顧的丫鬟,安排的侍從都不要。
他要一個人遠行
至於他會去哪兒,大概是南方吧,可具體哪兒,卻沒人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因為在李元給景水香鑄完最後一件靈器後,他整個人已是被抽空了精神氣,便如個普通老人一樣。
不需要多長時間,他就會死去.
可這是一個偉大的鑄兵師自己的選擇。
他們必須尊重。
畢竟誰都知道,李師思鄉
此時,李元輕輕抱了抱麵前的嬌小女子,道:“這把刀,我隻能鑄到這個程度了,沒能比上姑雪見的那把,對不起。”
景水香眼角有些濕,她輕聲道:“傻瓜,大傻瓜.”
李元笑道:“記得和花陰,瑤玨,還有平安好好相處。”
“我會的,這三個都被我支開了,正在肉田邊修煉呢,怕是要幾天後才會知道你離開。”景水香道,隨後又問,“你還會再回來嗎?”
李元笑道:“會。”
景水香想說“騙子”,可話到嘴邊還是變成了:“我等你。”
簡單的道彆後,便是最樸素無華地撤退。
沒有假死,沒有再化陰妝,也沒有做任何複雜的安排,李元就這麼簡簡單單地離開了神木殿,至於他把那些血金都帶走的事,也沒什麼好說的。
馬車的輪轂悠閒地轉著,往南而去,繼而停在了個還比較平靜的小鎮子。
李元入住客棧後,又半夜三更悄悄晃了一圈兒,在確認無人跟蹤後,他這才返回。
可僅僅是一天的確認並不能讓他放心。
後續幾天,他一直在反複確認。
他自身的感知隻有數裡範圍,可在他抓住鬼弓後,他的感知能達到十數裡。
十數裡,也是五品的感知範圍。
若是神木殿有人跟著他,他必然也能發現。
如此這般,又過了幾日,他才徹底確定並沒有高手跟蹤他。
神木殿是真的放他走了。
可令他意外的是,神木殿未曾跟蹤他,江湖上卻陡然地流傳出了一則消息:李師離開神木殿,遠行天下,其身上所帶金錢富可敵國。
這樣的消息,無異於是拋出了一個香餌。
不少江湖中人都蠢蠢欲動,開始四處尋找一個頭發花白、氣度非凡的老者。
然而,少年坐在酒樓大堂裡打了個哈欠,叫了聲:“小二上酒。”
“來了,客官~~”小二應聲。
而又有幾名竊竊私語的江湖人從少年身側走過,卻沒人管這少年,畢竟.江湖裡有太多這樣的少年。
閒來打從鬨市過,
無人能知我是誰。
李元接過小二遞來的酒,給大碗倒滿。
酒水平靜,顯出少年平平無奇的模樣。
李元頓時生出一種莫名的解脫之感。
蒼老的心態,好似一瞬間又年輕了下來。
那“李師”的經曆,便彷如前塵舊夢,而他又可以昂首挺胸,開始新的生活。
驟然間,他想起兒子說的那句“人生苦短”,不禁又沉默下來。
長生不死,可不就是意味著要一一送彆故人麼?
薛娘子也老了,他還記得之前老板娘嫵媚嬌豔的模樣,現在雖說服用了駐顏丹,可卻終究難掩眉間疲憊,再不複少年時。
六品增壽百年,五品為三百,四品也不過五百想要長生不老,何其艱難,便是達到一品也無法做到吧?
但他卻偏偏是這人間的長生客,注定了見證興衰繁華,生離死彆
突然,他有些想閻娘子了。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貴氣無比的女子優雅的捧著信箋,一字一句地讀著其上的千古絕句,一時間癡了,口中喃喃著其中的詩句,好似陷入到了某種意境之中。
這意境雖非枯榮,可卻是極為難得。
李平安則是收到了一個錦囊。
錦囊裡有一張紙條。
紙條上隻寫了兩句話:爹答應過你,會好好在家養老,可卻不告而彆。所以,這是爹給你上的最後一堂課:永遠不要徹底相信彆人,包括我。
少年大口大口喘著氣,五指緊攥,但這一次卻終究沒有淚目。
他已學會了堅強,不再是“哭包兒”,可當年“喊他哭包兒”的人,甚至是所有親人都已不在了
不過沒關係,他,李平安會好好走下去,讓他的親人們在地下都能聽到他李大爺的名字!!
神木殿深處。
白竹吊鐘樓的核心之地。
蔓藤編織的巨門被緩緩推開。
滿臉疲憊的青衣男子從黑暗裡走出,他麵色陰鬱難言,暴戾毀滅,駭人無比,但這一切卻很快逝去
男子長舒一口氣,沒頭沒尾地道了句:“原來如此.
那究竟誰才是我,就讓這世界來判斷吧。
如此,我應該就能進入三品了。
不知不覺,已經整整一百七十八年了啊.”
“阿彌陀佛。”
“殺,殺,殺!!哈哈哈!”
“慈悲為懷!”
“不殺生,仇恨永無止息!
不偷盜,強弱如我何異!
不邪淫,一切有情皆孽!
不妄語,夢幻泡影空虛!”
“你是假的!”
“你才是假的!”
“彆吵了,彆吵了!!”
麵容頗有福相的男人裹著黑蓮衣袍,在無人的密室裡痛苦地叫著。
這裡明明沒有人,他卻好像陷在了某個困境裡,煩躁無比,苦不堪言
密室之外
一位高大健壯,神色暗沉的男子穿著紅蓮衣袍,手持信箋正靜靜等待。
他叫方劍龍,八年前大婚之時,他和妻子被紅蓮賊帶走。
後來,他假意投誠紅蓮賊,以乞為自己和妻子換的生存空間。
然而,五年前,聖火宮安排的一場奇襲救走了他的妻子,但卻沒有救走他
換句話說,他被拋棄了,之後便了無音信
直到去年,他從紅蓮賊裡的一個朋友處得到消息,說是他妻子再婚了,婚嫁的對象是聖火宮的一位家族子弟。
他忽然就明白了。
從那一刻起,他就成了一名真正的紅蓮賊。
沒什麼其他意思,就是想把聖火宮殺的雞犬不留而已。
此時
他奉命前來送信,隻是密室早已關閉。
他來了七天七夜,便在外等了七天七夜,一刻也不曾休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