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亂世,真正有力量的人知道力量為尊,便是酒宴辦的萬般大,也沒什麼意義。
明月府乃是國中之國,和外麵勢力並無往來,所以誰都沒請。
一桌人。
除了家主,三位夫人之外,便是家主的兄弟姐妹,還有七大姑八大姨,以及下麵的孩子了.
這中間還有一個意外,這便是大舅子了。
謝峰承諾了過來,但卻沒過來,前線好像也沒什麼戰事。
謝瑜悄悄說“他肯定是忘了”。
旋即,兩人拜天地,四方敬酒。
對於那些親戚,李元隻是普通地敬酒,而在這期間.他隱約覺得氣氛有那麼一點點古怪,但這古怪卻不是針對他,而是在對著那位荒唐的節度使。
至於謝薇這位未來的皇後,他倒是多看了兩眼,然後隨著自家娘子叫了聲“二姐”。
他的模樣很難讓女人生出不好的感覺,更何況他娘子乃是謝薇的親妹妹,兩人關係比之他人更近些。
謝薇自然起身,端莊地舉杯還禮,隻不過喝的卻是茶。
敬酒後,便是入洞房。
一入洞房,兩人都嫌棄地脫下在外的新郎新娘的婚袍,繼而又紛紛叫了丫鬟送水來沐浴。
兩人默契的有些驚人。
謝瑜雙眼笑成新月,道:“相公,我是女人,我愛乾淨很正常,可你為什麼呢?”
李元道:“海外多雲,我也喜歡雲,白雲
也許是看白雲看多了,便容不得臟。
因為每次雲臟了,都要下雨,雨水落下,大地泥濘,無論走到何處都會濕漉漉,臟兮兮。”
謝瑜道:“我也不喜歡下雨。”
李元站在門前屋簷的燈籠下,仰頭看著月光和星河。
他的思緒有些飄遠。
在經過最初的“磨合”後,他開始努力地讓自己真正地沉浸。
他不想去演。
“演戲”是演員的職業,而不是他的。
若他隻是為了達成目的去演西門孤城,那與受罪又有什麼區彆?
他要的不僅是完成目標,還有短暫忘卻過去,隻記著自己的使命,然後徹徹底底地沉浸在一個高傲、冰冷、一塵不染的武癡刀客的精神世界裡。
剛開始,他還有那麼點兒不適應。
但現在,他覺得他已經可以了.
謝瑜看著他的側臉,總覺得看不夠,她邁動長腿,深吸一口氣,道:“今晚是我們的洞房。”
李元輕輕點頭應了聲,然後問:“你用刀嗎?”
謝瑜道:“用。”
李元道:“那我們來試試,不用力量,隻用技巧。”
謝瑜沒反應過來:“哈?”
李元道:“我一直在想我的新婚夜會怎麼度過,我會和怎樣的女子度過一生.”
謝瑜結結巴巴道:“然後呢?”
李元道:“我想,大概是可以多一個人一起練刀吧?”
謝瑜道:“哈??”
李元忽地想到了什麼,拉起謝瑜的手。
謝瑜看著這天神般的男子,心兒微微一蕩。
但緊接著,她就被拉到了武器架前。
李元挑出兩把刀,然後把一把遞給她。
謝瑜是不想接的,為什麼她洞房花燭夜要拿刀啦?
可是,她的相公在星河下如在發光,那一雙皎潔如月的眸子讓她難以拒絕。
她接過了刀。
李元道:“世間之人隻在乎力量,卻無視技巧。
即便有技巧,也是為了更好地動用力量。
可是有沒有人想過?
最精妙的技巧,固然無力,但卻是智慧的凝聚,是神魂的升華。
影血,源血,乃為氣血。
技巧,卻是藏著刀意。
刀,固然存在力量,卻也當存在刀意。
力量屬陽,刀意屬陰。
刀意,是神魂的雕琢。
而通向刀意的路徑,卻是技巧!”
他一言說罷,自己忽地興奮起來。
因為,他真的是靈機一動,突然想到的。
他沉浸入了一個“高傲,冰冷,一塵不染的武癡刀客”的精神世界,然後突然就收獲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
他想到了從九品以來一直修煉的技能。
他想到那麼多“大圓滿”所帶來的“斂力”。
他的“爆裂力”乃是“陽氣之火”所賦予的。
他的“震蕩力”乃是“混亂祖籙配合源血”所帶來的。
他的“斂力”卻是“從各種大圓滿”裡獲得的。
可是,“斂力”隻是一種收斂力量的方法,卻無關軌跡,無關技巧。
真正的技巧,是不是不止大圓滿?
大圓滿,是不是隻是為普通人所界定的圓滿?
真正的技巧,是不是需要用神魂去感知,然後在反哺於神魂。
譬如太極,太極慢,因為練拳者持有太極的一套哲理。
練拳者感知著太極的旋轉,而這種修煉不僅強身健體,還能頤養心性。
對.頤養心性!
李元興奮起來了。
他拉著謝瑜道:“來,我們來練刀,隻是得慢,動作要慢如蝸牛,心思要快比閃電,想儘一切辦法去破解對方斬來的刀。”
謝瑜有些懵。
李元舉刀,這一次他沒用半點力量,卻隻是慢動作地揮刀。
謝瑜懂了,她也跟著慢動作地揮刀。
李元道:“動作速度身體速度都要恒定,不能突然加快或者變慢,這樣才有意義。”
說罷,他就開始變招了,他的身體,他的刀都跟著變。
謝瑜眼見他要躲過自己的攻擊,便也急忙跟著調轉身姿。
可是,無論怎麼調整,兩人總歸在靠近。
而最終的結果,就是謝瑜的刀還沒碰到李元,脖子上卻已被冰冷的刀抵住了。
李元若有所悟,然後道:“再來!”
謝瑜點點頭。
很快,兩人又來了三次。
每一次,都是謝瑜輸。
李元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謝瑜本來當做玩鬨,可在見了著失望之色後,忽地就認真了起來。
她閉目想了會兒,隻覺這法子聽起來幼稚荒唐,但實則卻極難,首先便是控製身體和刀的速度恒定,其次便是在靠近的過程裡不停地變招。
這恰如兩人端坐棋盤前,進行一場博弈。
每一刹都飽藏心思。
謝瑜思索了會兒,道:“來!”
李元擺了個起手式,謝瑜也認真地將刀搖舉前方,這是她謝家祖傳刀法中的一式.這一式乃是她還是幼童時打基礎用的,可謂是不入流的招式。
雖然不入流,但僅僅是說無法承載影血和源血的力量。
李元雙目閃著亮芒,道:“在每一刹那,腦海裡都要閃過無數對方的軌跡和力量,都要演練完所有的可能性,然後對應地改變自己的刀。”
謝瑜道:“真打起來,也就是速度,力量,根本沒技巧什麼事兒呀?”
李元道:“你錯了。
當你的精神得到了鍛煉,彆人的速度,力量在你眼裡也許就會成為笑話。”
說著,他道:“你用你正常的力量對付我,我隻用不入流的技巧。”
謝瑜道:“哈???”
李元道:“快來吧。”
謝瑜道:“那相公小心。”
說罷,她舉刀,影血流動之間,她整個人好似有流火於身上繚繞,旋即奔踏之間,便是一聲炸響,刀光如電,從半空揮出一輪絕大的白月玉盤。
李元看定軌跡,壓下力量,抬起雙指
他要順著刀勢,微微一帶,然後在刀勢完全無法劈到的地方,輕輕一彈。
下一刹。
崩!!
李元:.
謝瑜:??????
兩人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
空間如是凝固。
謝瑜的刀居然斬在了李元手臂上。
李元的速度,和對技巧的掌握差了,所以.他失誤了。
氣氛有些尷尬。
謝瑜急忙收起刀,道:“相公,你沒事吧?”
李元擺擺手,撣了撣手臂,道:“隻是速度慢了,下麵我提升到九品試試。”
謝瑜跑上前,卻見李元手臂承受了她那一刀,居然連一道白印子都沒有,忍不住笑道:“你的身子好強壯呀。”
李元道:“這不算什麼,繼續。”
謝瑜再度揮刀,這一次她換了一式。
李元出手。
下一刹.
崩!
兩人身形凝固了。
謝瑜的刀砍在李元肩膀上,她眨巴著眼。
李元撓了撓腦袋道:“那試試八品。”
再一刹.
咚!
謝瑜低下頭,她的刀砍在李元胸膛之上,正發出沉悶的聲音。
李元皺眉道:“不應該啊.再試試.”
崩!
咚!
啪!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尖叫。
“啊啊啊~~~”
李元旁若無人。
謝瑜卻側頭,看到搬浴桶來的丫鬟瞪大眼,張大嘴,震驚地看著她持刀砍在李元身上。
丫鬟訥訥道:“三三小姐.你.你.
我,我什麼都沒看見!”
說著,她放下浴桶,轉身就跑。
李元目光灼灼,道:“礙事的人走了,我們繼續。”
謝瑜道:“先沐浴吧。”
李元皺眉道:“可是她隻送來了一個浴桶。”
謝瑜紅著臉道:“那那你先洗吧,你洗完了我再洗。”
“臟。”李元淡淡道。
謝瑜道:“我不嫌你。”
李元道:“可是我會嫌你。”
謝瑜雙拳猛地握緊,紅紅的小臉兒變白了,眼中閃過“藏不住的想要刀人的殺意”。
李元走出門,道,“我再叫丫鬟燒一桶。”
許久後.
夜已三更。
一對新人終於沐浴完畢,各自穿著褻衣。
李元道:“糟了,今晚沐浴早了,已經沒法練刀了。”
謝瑜抬頭看了看月亮,道:“已經子時了。”
李元道:“可若我興致來了,我會練刀練上三天三夜。”
謝瑜道:“那”
李元道:“我先練刀去了。”
說罷,他持刀到了月下。
他雖然喜歡美人,今夜的謝瑜雖也嫵媚,雖也如枝頭待摘之花,嬌美香豔,可是.在他真正沉浸入“西門孤城”的精神世界後,他覺得刀更吸引他。
西門孤城,是他融合了穿越前的兩個人形成的。
一個是“劍神”西門吹雪,一個是“白雲城主”葉孤城。
這兩人雖說立場不同,但卻是真正的劍客,他們對劍至誠,飄渺於外,彷如世外神靈。
紫禁之巔那一戰,其實西門吹雪差了半籌。
為何?
隻因為他本是神。
可這個神,卻沾了人間煙火,所以從天上掉了下來,變成了人。
他的劍不再是神劍,可葉孤城的劍卻依然是仙劍,所以“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今晚的李元,在經過了長期對武學的思索,又沉浸在了這樣的精神中後,他竟真的開始變成“西門孤城”。
放在演戲裡,這便叫“入了戲卻出不來”,可這恰恰是李元需要的。
謝瑜趴在洞房的窗前,看著紅燭垂淚、微微炸響,又看著明月西下、孤影舞刀,忽地就生氣起來,但氣了她也不好,隻是轉身衝到鴛鴦羅帳,掀起綢被鑽了進去。
她一雙長腿在被子裡亂蹬著,嘴裡念念有詞:“木頭,大木頭,大大大木頭!!”
謝瑜一覺醒來,看了眼窗外。
新郎官兒還穿著睡衣在練刀。
三天後。
李元依然精神奕奕地在練刀。
這一刻,他忽地就進入了忘我境界。
他在想“這個世界若真是陰氣陽氣構成的,那我是否可以去感知太極”?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老莊的書籍,他還是草草讀過幾本的。
他開始觀想謝瑜的出手,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如何以最弱的力量製衡。
他要以技擊敗力。
雖然這在任何人聽來都匪夷所思,但他卻覺得為什麼不可以?至少,這值得他試試。
而此時,在另一邊的宅院裡。
謝瑜正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在和謝薇聊天,傾訴著這幾晚的新婚生活。
謝薇樂不可支,笑的合不攏嘴。
謝瑜無語道:“我懷疑他根本不懂什麼叫夫妻”
謝薇道:“怎麼會有男人不懂這個呢?”
謝瑜道:“大哥就不懂。”
謝薇一笑,又是笑的前俯後仰,花枝亂顫,道:“要不,讓他和大哥去處?”
謝瑜咬牙切齒道:“本姑娘都還沒睡,怎麼能讓大哥睡?今晚今晚本姑娘一定要把他睡了!”
謝薇看著自家妹子這副模樣,雖是在笑,可卻也莫名地有些安心:謝瑜能說出這般的話來,說明她是真的尋到了好歸宿,如此一來,她也可以安心地去執行聯姻了。
天子沒那麼簡單。
所以,她,謝薇,也不可以簡單。
待到謝瑜離去後,她輕輕拍了拍手,在她身後的陰影裡走出兩個手捧著不少書卷的灰衣人。
灰衣人朝著謝薇行了行禮,然後將書卷放到她麵前。
在明月府裡,謝峰執掌“三萬瀚州鐵騎”,而執掌“瀚州暗衛”的人卻一直神秘的很,有人懷疑是謝薇謝瑜,可很快他們推翻了自己的結論。
然而,事實上.執掌“瀚州暗衛”的人便是謝薇。
這可謂是一矛一盾,一者掌握強大的兵馬,一者則是掌控信息;一者摧枯拉朽,堂堂正正,一者卻是陰詭難測,藏在暗中。
若非如此,節度使怎敢讓謝薇去做皇後?
此時,謝薇掃了眼書卷,忽地問:“西門孤城的呢?”
灰衣人恭敬道:“西門公子橫空出世,沒有半點消息。”
謝薇道:“那海外島嶼呢?”
灰衣人道:“還在查,但東海難行,妖魔鬼怪極多,怕是”
謝薇微微垂眸,道了聲:“知道了。”
灰衣人躬身褪去,一入陰影,旋即消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