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叫牧海。
牧海鎮,乃是一處牧馬之地,隻不過這裡的馬場卻不是官府操辦,而是隸屬於一個姓呼延的大商人。
呼延術便是那大商人的兒子。
許是見過曾經中京的輝煌,知道武者的恐怖,這些老一輩的商人沒一個敢直起身子的,與官府打交道時都是卑微無比,點頭哈腰,幾乎是予取予奪。
所幸,如今皇朝的當家人乃是一個真正愛民,也有力量去愛民的天子,下麵官府便是衙役都不敢貪婪。否則,這些商人怕不都被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這皆是因為如今被小年輕們覺得“誇大其詞”的東西,老一輩們卻都清楚的很。
人多有個屁用,人再多也翻不了天。且不說如今那些烏合之眾式的軍隊了,便是過去那等“氣勢劃一,力量凝聚”的軍陣也依然能被強者一手鎮壓。
不說遠的,便是約二十年之前,那鴻雁樓之戰,鶴黨一派就完全是因為一人而被顛覆。
年輕一輩的人便是偶然聽說了,也覺得那可能是誇大其詞。
因為如今的中土,基本上是連一塊九品肉田都找不到了,武館裡但凡還能用出九品力量的都已經被稱為高手,而八品力量.則是鳳毛麟角。
那些高品次的高手,能跑到東海的都跑了,剩下的境界飛落。
伴隨而來的自然是壽元大限的恢複。那些原本活過了一百年,卻還能再活不少年的六品五品強者,在境界落下後,迅速蒼老,肌膚枯萎,臟腑乾癟,一命嗚呼。
天地大變,靈氣潮汐,潮水退卻,東海已是最後的一個水窪塘,其餘地方的落岸魚蝦早已死去。
所以,如今的風氣,基本上是老一輩都膽小、卑微,而年輕一輩卻飛揚跋扈,鮮衣怒馬。
呼延術,便是這麼一個年輕人。
他對過去那個似乎很近、強者能排山倒海的時代充滿懷疑。
但就算是真的,他也不以為意。
因為他的身份,他也隱約聽說過一點什麼“天地大變”,那些老古董就該埋在過去的時光裡,再不出現了。
他幫著長孫三娘挑了間上好的屋宅,又熱心的領著她去買了些丫鬟仆人,這才離去。
這屋宅並沒有密室,但李元卻硬生生地開了個密室出來。
他從馬車上將記載天魂、地魂、以及“狼母”、“鬼玉仆”、“九首巨狼”等製作之法的秘術石碑存在了密室中。
再一看那“畜生道之門”,李元心底生出了猶豫。
他心裡是想帶著這門的。
但這門實在太大了,長寬數米,若是背著,那叫一個顯眼。
更何況,他還要帶著“【命星術】的秘術石碑”。
經過一番思索後,他在密室下又挖了個密室,將“畜生道之門”放在了其中。
隨後,他又相繼以熔融鐵水分彆封閉了這兩間地下密室,然後隻告訴了長孫三娘,這屋宅之下他放了東西,今後是會來取的。
長孫三娘連聲應是,承諾若今後結婚生子,定將這秘密傳承下去,若是未曾結婚生子,也定告知心腹之人,世世代代等著李元來取。
李元又問:“有沒有感覺寒逢要出來?”
長孫三娘身子頓時一僵,有些瑟瑟縮縮地道:“她她已經很久沒動靜了。”
李元道:“那就好好過日子吧,你前半生遇到了太多你不該卷入的事,後半生便當是回到正軌了。那些事,就當做秘密藏在你心底吧。
寒逢現在都沒出來,怕是出不來了。”
長孫三娘恭敬應了聲:“是”
說完,她忽地跪下,朝著李元磕了三個響頭,道:“多謝恩公。”
她是根本沒想到她還能活著回到人間,也沒想到如元帝這般的大人物竟會記住那時候對她的一句隨口承諾。
“多謝恩公。”
長孫三娘淚水淌落。
她這一世相較任何人來說,都是精彩無比,且無可複製了,所幸曆經劫難還能回歸平靜,這真的已是恩賜了。
“多謝恩公。”
她已無其他話語。
李元看著這小狼母,想起曾經和他一同看夕陽的那位,如此結局,也算是畫上了一個不能算是句號的句號了。
他扶起眼前女子,看著這跟了他一路可憐兮兮的小狼母,笑道:“今後,你在這兒有什麼打算?”
長孫三娘道:“我隨呼延公子去買屋宅丫鬟時,呼延公子還帶我看了他們的馬場。
我覺得他們能做的活兒,我其實很擅長,我.可以和他合作。
他家是大商人,有錢有勢,我和他合作,應該能很快站穩腳跟。”
李元心裡想著彆的事,見長孫三娘自有主見,也不多問,點點頭道:“好了,你這位主母也該差遣我們去外麵了,就說我們去老家給老夫人報平安吧。”
長孫三娘欲言又止。
李元道:“說。”
長孫三娘道:“剛剛我去外麵走,外麵鎮子上張燈結彩。我還看到閻君殿前社鼓擂響,豬羊為祭,看樣子,是要過年了您,您要不過完年再走?”
閻君殿?
李元微微閉目。
他知道閻君娘娘的信仰必然會在這片土地上維持下去,可陡然再聽到這個名字,卻還是恍如隔世。
但時不待人,他無法停留。
於是,李元搖了搖頭道:“有機會會來看你的。”
長孫三娘這才送兩人離去。
而在外人眼裡,這隻不過是小姐打發仆人去辦點事而已。
長孫三娘返回後,在堂中坐了許久,依然不敢置信自己自由了,直到外麵有丫鬟來報,說“呼延公子又差人來請”,她才回過神來。
長孫三娘站起。
她在李元麵前是個螻蟻,但也隻是在李元麵前罷了。
放在外麵,彆說這小鎮子了,便是方圓百裡千裡,她都完全可以稱為金字塔尖的強者。
她的身體乃受西極火種影響,而有著六品的體質。
至於馴馬?
嗬.她連狼都能馴。
來自玉骸的超凡力量雖是弱了許多,但這些馬也不是妖獸,這些狼也不是九首巨狼。
李元挎著存放靈石的大箱子,背著【命星術】秘術石碑,提著螢濯妖,在低空快速疾馳,往山寶縣方向而去。
這裡的陰陽二氣基本已經絕跡了,便是他,都開始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一點直接在他的數據上體現了出來。
如今他的數據乃是“106144~5157520”,可現在這個數據上限的“5157520”卻開始衰減,顯出諸如“5157120(5157520)”之類的情況。
這意味著他處於一種“受傷且極難恢複”的狀態。
中土不是東海。
中土的天地大變已然開始了。
三個月後,李元的數據已經跌破了五百萬。
這速度其實還能接受,但是.其中有一半是在最近幾天跌落的。
這就意味著,再往後,或許便是斷崖式的下跌了。
李元早就來到了山寶縣。
這片土地已和他初來乍到時完全不同了,若要說,便竟是有幾分人文古城的模樣,蘅蕪酒樓還維持著原本的樣子,周邊卻已建了新房子。
李元走近看了看,才發現那坐落銀溪坊的蘅蕪酒樓總部居然已經不營業了,外麵則是立了塊牌子,其上寫著“閻君故居”。
這是成近現代的文物了
而走在街頭的人們臉上也多了許多笑容。
如今世道,風調雨順,百姓也是豐衣足食。
倒黴的,隻是武者修士罷了。
蒼生,當真是過上了好日子。
過去還愁著吃飯的百姓,現在居然還有帶著娃來看著“閻君故居”的。
李元聽到有娃娃在問著諸如“閻君娘娘以前住這裡呀”,“閻君娘娘不是神仙嗎,神仙也曾經住在這邊的屋子嗎”之類的問題。
小侍女禦車隨在他身側,車裡裝著靈石還有那塊秘術石碑。
不時間,車中還傳來“哧哧”聲。
靈石如積雪消融,便是過了一天一夜去看,都能發現靈石堆縮小了。
李元在找謝瑜。
他肚子裡有火,但也不會放棄。
他真的搞不懂謝瑜腦子裡裝的是什麼。
說是在耍大小姐脾氣吧,哪家大小姐會用自己的命去耍脾氣?再說了,謝瑜本身天賦異稟,劍道造詣也不低,這說明她是有腦子的,既然如此,這種事她就想不明白嗎?
李元並不是故意欺瞞她,解釋清了,又默默為她做了許多,這事還過不去麼?
他不是沒想過謝瑜在等他來認錯。
可找了這麼多天,他才發現他想多了。
謝瑜消失了。
哪怕他不顧一切的動用力量,將感知覆蓋了整個山寶縣及周邊,卻還是找不到謝瑜。
他又開始“掃蕩”三縣。
但依然沒有謝瑜下落。
他多方打聽,畢竟謝瑜這種紅衣劍客顯眼的很,保不準就有人看到了,可還是沒有。
李元又想起,之前小琞傳來的信息說是“有人發現一名紅衣女劍客出現在長眠江畔”,他便沿著長眠江上下搜了一陣子,但依然沒有。
謝瑜,完完全全失蹤了。
時間一晃,又過了兩個月。
李元的數據已經跌破四百萬了。
他沒辦法繼續等了。
若說天地大變是個他未曾能夠掌控的意外因素,那謝瑜就是另一個。
李元匆匆往西而去。
一個月後,他靈石全部耗儘。
再一個月,他終於趕到了西極,而數據也已經掉到了兩百萬。
之前的“世界儘頭”已經消失了,陽光往西,覆籠著曾經的永夜。
地麵積雪消融,極目遠眺,卻是蒼山翠綠,芳草茵茵,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地貌。
時近初夏,不少地方竟是出現了熏熱之感,期間有毒蟲野獸,還有瘴氣暗生,這在從前是從未有過的。
商隊來來回回,鈴鐺陣陣,在數年前才剛剛建好的官道上往返,構成了這關外荒蕪之地的貿易線。
而期間,李元放開感知,也聽到了不少消息。
諸如
蠻族基本已經走出了西極,因為西極九焱氏族的九點火已經全部熄滅了。
陽光已經照到了那些曾在黑暗風雪裡封凍了數萬年的大地。
諸如
蠻族依然在西極,但卻從過去“冰原圍火而建部落式”變成了“山洞居住”。
因為居於山中,且此地地貌特殊,故而生出了不少野獸,不少奇花異草,而這些便成了蠻族運往中土的特產。
大周天子這些年沒少往蠻族輸送各種人才,這又使得出了冰原的冰蠻並沒有墮落成野蠻人。
諸如
這一片土地的信仰依然是“鴉母”。
老蠻王已然被鴉母迎接入了神墓。
李元忽地想到,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和小琞聯係上了。
往常,小琞的眼線遍布各處,無論他到哪兒,都會發現小琞。
可如今,小琞卻忽然不見了。
‘也許是修煉到了緊要關頭?’
李元如此想著。
不過此時此刻,他自顧不暇。
既到西極,他便一路往西,他要走到神墓附近,然後使用命星術,之後則看情況。
若是時勢不對,他也得躲入神墓中去躲避這浩劫。
畢竟,【命星術】隻是個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