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
嘩.嘩嘩嘩.
轟!!
雨水稍作打盹兒,就隨風雷從天而降,將整個天地漫卷其中,粗暴地洗滌著世間萬物。
而洋麵上掀下翻,跌宕不已。
尹仲良作為東海老漁民,此刻正急急忙忙地收完帆,旋即快步轉身,可此刻的甲板正正上下左右搖擺著,他跌跌撞撞地衝向船艙,但在入門前隻覺腳下一滑,踉蹌之間差點兒滑入海裡。他驚駭地大叫起來,慌亂之下雙手竟掰住了門框,然後低吼一聲,又咬著牙立了起來,然後勉強擠入了船艙。
艙裡還有個叫張海的搭檔,那張海正儘力護著艙裡的一點火,隻不過隨著尹仲良的進入,門外海風一個刮動,便把那豆火給吹滅。
艙裡一片黑暗。
艙外亦是黑暗。
尹仲良驚魂未定地大聲喘息,但聲音卻被海上風暴淹沒。
不一會兒,張海大吼著發出聲音,以使得自己的聲音能被搭檔聽到。
“老尹,這會兒才六月,這片海域怎麼可能有這麼大風暴?”
“海”
後麵幾個字被海浪聲淹沒。
“什嗎!我聽不到!”
“海龍王發怒了!”尹仲良也吼著道。
“海龍王”三個字一出,那張海也沉默了下來,他側頭看向簾子外,大海幽深黑暗,宛如有著巍峨巨軀的詭獸,正不停翻滾。
入耳的全是風聲,還有天地那轟隆隆的炸響。
張海麵色蒼白,卻緊緊靠著艙壁,以維持身體平衡,大粒大粒的冷汗從他背脊處滲出,明明身處這等狂風驟雨裡他卻隻覺得如墜冰窟,四肢又冷又繃,就連呼吸都帶著驚駭。
而尹仲良作為老漁民,此時也是軀體僵硬,驚疑不定地瞅著周邊,感知著這船的上下起伏。
時間每一秒都如煎熬。
忽地,張海牙關打顫,恐懼化作一聲壓抑的大叫,從他胸腔裡迸出。
“龍!龍!海”
他語無倫次。
尹仲良急忙四處打量。
須臾,那船艙簾布被狂風“轟”一聲掀開,艙裡簍子裡的魚全都被震得飛了起來,落到艙裡,落到艙外,“啪嗒啪嗒”地甩尾蹦躂,在黑暗裡發出混亂嘈聲,繼而又有魚兒不少被甩出了漁船,落入了海中。
不過,此時的尹仲良已經顧不得心疼這些打撈上來的魚兒了,他甚至一時間都忘了恐懼,隻因他能看到,在那漫天雨幕的深海裡,漁船下,一個深黑的長形影子正在蜿蜒著遊動。
那絕不是魚,也不是什麼海獸.
“我的天”尹仲良驚駭地喃喃出聲。
他看了眼對麵的搭檔。
雖然看不清,但他卻能想象到張海眼中的絕望。
因為,此時此刻,他也心如死灰。
但過了許久,想象中的一幕並沒有發生。
深海的遠方傳來清脆而悅耳的響聲,好似一顆顆寶石球在互相碰撞。
透過船簾,隱約間,尹仲良能感到那深海之上,有一道身影正在走來,那身影似乎抓著長杖,長杖頂端掛著一串串兒的寶珠,響聲正是那些寶珠發出的。
又過了會兒,暴風雨居然飄走了,漁船衝過了那一陣兒雨域,而淡淡的月光正灑落這片海域.
尹仲良和張海往艙外跑去,卻隻看到令人神魂顫搖的一幕。
皎潔月華之下,一道灰袍身影正持杖走在海平線上,而漆黑的怪物正緊隨那身影後麵,溫馴如乖巧的牧羊.
兩個漁民不禁跪倒在甲板上,連連叩首。
自此,海邊將多出海神的傳說。
而這傳說也會和之前不少“山神”形象聯係在一起.
閻玉分魂走在海上,小足踏動之間,深海洋麵泛起圈圈稍開即斂的漣漪。
她將怪物帶離了風暴區後,才從腰間取出葫蘆,扒開塞子,對著腳下那麼一攝。
漆黑的怪物破開海麵,露出了模樣,卻見是個人麵蛇身的怪物。
這怪物扭動著身子,掙紮著,卻很快被整個兒吸入葫蘆。
閻玉分魂這才舒了口氣。
而另一邊,很快有一道玄袍男人身影出現。
正是李元。
李元走近,手掌上托,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凶獸從虛空裡冒出,這些凶獸都是被他裝入了“一天小世界”的,此時要送到穩定的葫蘆世界去。
閻玉分魂抓著葫蘆又是一陣吸取。
兩人忙活完了,閻玉分魂抬手擦了擦額上汗珠,道:“四象的汙染真是可怕,這些鬼東西中居然還有能進化這麼快的。”
“你遇到了麼?”李元好奇問。
他一路走來,遇到的海獸都是稀鬆尋常的,除了長的怪之外,就沒什麼凶狠的了,頂了天就是五品。
“本體相公,你自己進去看看唄,人麵蛇身的那個。”閻玉分魂道。
李元聽到“人麵蛇身”頓時愣了下,然後點點頭。
他自看從閻玉本體處得知了未來,重回人間後,便開始幫著閻玉分魂一同抓捕一些殘留的、且接近人類區域的漏網之魚。
而今天東海的這一波,基本上是收尾了。
他看著葫蘆,直接走入。
葫蘆中的世界,已經成了群魔亂舞的世界,天氣氣候反常到了極致,很難想象就在這方圓數百裡的大地上,有地方極度乾旱,有地方在鬨洪災,有地方瘴氣漫天,還有地方則在不停地震。
李元眼中閃過一大片六品,五品的數據,而其間甚至還有四品的。
他抬手一攝,那四品的怪物就從群魔中飛出,單獨地懸在半空。
李元看著那怪物,人麵蛇身,一雙瞳孔為豎瞳,整個兒透著邪異古怪,卻又好似神話的氣息.
他將怪物丟了回去。
那人麵蛇一扭身子,在風雷之中很快消失在這片大地的深水中。
李元返回了地麵,看向閻玉分魂道:“天外的事,你知道了吧?”
閻玉分魂道:“知道,本體知道的事,我肯定也知道。”
李元道:“那伱準備繼續這實驗?”
閻玉分魂露出嚴肅之色,想了想道:“養蠱。”
然後又道:“這些四象汙染出來的怪物,彼此間能相互吞噬,將它們放在這些世界中,各自決出最強者,然後再把最強者放一起,從而看看最能能培育出什麼生命。
之後,你再協助我對這個生命進行研究,看看能不能形成可以普及的強大種族。”
李元道:“這些東西無法繁衍。”
閻玉分魂道:“本體看過了,說四象汙染的生命有一個古怪特性,它們雖然不能繁衍,不是胎生卵生濕生,可是缺存在汙染.具體的,要等這個強大生命誕生了再去看,現在也沒人知道。
不過,我們的時間還是足夠的,即便古殿的降臨會帶來災難,但在那之前,這全新的高級生命卻也會誕生。”
說完這個,閻玉分魂又道:“本體說我可以和你結成夫妻,你要不要?”
李元道:“還是算了吧,你專心做你的實驗。”
“那你呢?”閻玉分魂問。
李元道:“數百年時光一瞬即過,那三座古殿會在千年之內抵達,這些時間我除了到處逛逛之外,繼續修煉之外,還要完成一些未了的心願。”
“那行吧,反正你想找我,怎麼找都能找到。”閻玉分魂道。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
李元轉身消失。
他來到雲都,利用關係,在皇都拿了一個大宅子,這大宅子周邊安靜,瀕臨大湖,乃是富貴人家所在的區域。
當然,這裡不是普通富貴人家,而是諸多身份未知的高層所居的地方,故而這些宅子之間的空距很大,大到彼此間不可能相互影響。
而已然被人知道的就是作為從神墓走出的舊時代火種——問刀宮趙宮主,以及那位明王的妻子,如今奇門的太上掌教羽夫人和劍門的太上掌教紅衣劍仙。
這是一片皇權和教派都無法窺探的地帶,不過無論是天子還是教皇都隱約知道這裡的水深,所以都會給與這片區域的所有居民諸如“免稅”之類的特權,從而避免有稅務官、衙役之類的人跑入其中。
這片區域並沒有守衛。
但那隻是從前
突然之間,這片區域的外圍就多出了不少傀儡守衛。
而這區域的門前則樹立起了一塊坊名:墨坊。
在墨坊中間的大宅子裡,一隻隻巨大的青鳥正馱著一個又一個的人從虛空裡浮現。
這虛空通道由李元維持著,從主世界連通空舟再連通神墓。
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從虛空裡浮現。
對他們而言,時間隻是過去了一瞬。
李元取出【歲月筆】,一筆勾自身,在自身的壽元後減去三千,一筆則在出現之人的名字後添加三千。
神墓未曾等來陰陽重聚,但卻等來了李元那可以減壽添壽的“歲月筆”。
“相公。”
薛凝從沉睡裡緩緩睜開眼,滿頭白發化青絲,皺紋也消失不見。
她環視周圍,又詫異地喊道:“趙姑娘,鐵門主!”
說完,她又看著周圍,卻感周邊春意盎然,絲毫沒有極北之地那永夜極寒的意味。
“現在.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李元對著她笑了笑,道:“薛姐,已經過去五百多年了,天地大變,萬物更新。而這裡.是我們的新家。”
薛凝抿著唇,仰頭看著四周,深吸一口氣,雙眼紅紅的,她“嗯”了聲,柔聲道:“你先忙你的,等你空了再慢慢講給我聽好了。”
很快,又一道身影被青鳥負出。
那是個身高丈許的男人,他本該非常強壯,但似乎是受了極重的傷而顯得極度虛弱,他睜開渾濁的眼,看了一眼李元,露出笑:“爹”
李元揮舞【歲月筆】,看定虛空中的“真炎煌”,然後將其後那個“0”劃去,繼而迅速添加了個“3000”。
三千年壽元從他體內溜走,卻是滄海一粟,九牛一毛。
隨著壽元的回歸,真炎煌的身體也開始迅速恢複,那諸多暗傷似被修複好了,不一會兒功夫,他又變成了肌肉虯結,雙目如星,散發著巨大壓迫力的蠻族之主。
真炎煌看著這架勢,知道老爹還有人要複活,也不多問,而是走到薛凝身邊,喊了聲:“二娘。”
再接著,卻又是個端莊且雍容的美婦被青鳥背負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