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內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陳米特有的氣息。幾個大型的糧鬥矗立在倉中,用來盛放和分發糧食。糧鬥高約一丈,直徑也有一丈左右。
楚辭空沿著內壁檢查,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當他來到最靠近排水口的一個糧鬥旁時,腳步突然頓住了。
他發現這個糧鬥的位置極為特殊,從糧倉門口和窗戶都看不到這個角落。更重要的是,糧鬥邊緣的木質結構上,有細微的刮擦痕跡,似乎有人曾攀爬過。
“拿梯子來。”楚辭空命令道。
衙役取來木梯,楚辭空小心翼翼地爬上去,俯視糧鬥內部。糧鬥內隻有三分之一裝滿了米糧,其餘空間足以容納一個成年男子蜷縮其中。糧鬥內壁上,同樣有細微的刮擦痕跡,而且在靠近底部的地方,米粒有被壓實的痕跡,像是有人曾在那裡站立或蹲伏。
“我明白了。”楚辭空從梯子上下來,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凶手不是從外麵進入糧倉後殺人,而是早已藏在糧倉內部,等待時機。”
他將自己的推測娓娓道來:“吳劫利用自己身手矯健的特點,從排水溝挖掘秘密通道進入糧倉,然後隱藏在這個糧鬥中,耐心等待馮延吉進入。待馮延吉進來查看陳米數量時,吳劫突然出現,一擊得手。”
“為何衙役沒有發現有人進入?”孫誠不解地問。
“因為他根本不需要當夜進入。”楚辭空笑了笑,“他可能提前一天,甚至更早就潛入糧倉,藏在糧鬥中等待時機。衙役們查看的隻是門窗是否完好,誰會想到凶手早已在倉內恭候多時?”
眾人驚歎不已,對楚辭空的推理能力佩服萬分。
楚辭空繼續道:“更巧妙的是,殺人後,他可以原路返回,通過密道離開,再將入口覆土填平,不留一絲痕跡。若非我們仔細檢查,根本無法發現這條密道。”
“怪不得連門窗都關著,裡麵卻有人被殺。”一名衙役恍然大悟。
“大人好眼力!”另一名衙役讚歎道。
楚辭空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在衙役的驚歎聲中,他的思緒已然飛馳,將所有線索串聯起來。
“現在,我基本能確定吳氏一家三口在這些案件中的分工了。”楚辭空沉聲道,“周娥負責給陳長庚投毒,米酒下藥致其昏迷,然後其子吳劫負責勒死陳長庚並布置現場。李氏極可能是因為目睹了陳長庚被害的過程而遭滅口。吳老河負責殺害張知歸,利用改裝的秧馬作案。吳劫則負責殺害馮延吉,通過挖掘密道潛入糧倉。”
孫誠聽得目瞪口呆:“大人,您的意思是說,這一家三口,分工明確,各有所長,串通起來作案?”
“正是如此。”楚辭空點點頭,“吳老河精通農具,能改裝秧馬;吳劫身手矯健,能挖掘密道、攀爬藏匿;至於周娥…暫不清楚她用的什麼毒藥,但想來也不會是太複雜的毒,若她真精通藥理,陳長庚就應直接被毒死了。但隻有三人合力,才能在短時間內連續作案,且手法各異,迷惑官府。”
“可是…他們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殺人?僅僅因為吳家兒子被陳長庚羞辱而自儘?”孫誠不解地問。
楚辭空目光深邃:“這恐怕不僅是個人恩怨,更是對那些利用新法盤剝百姓的官員的憤怒。每個死者,都與欺壓百姓有關。陳長庚強行催繳青苗錢,張知歸管理賦稅賬冊,和馮延吉合謀貪汙官糧。吳家也許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為天下受苦的百姓討個公道。”
“但殺人終究不是解決問題的正道。”楚辭空歎了口氣,“眼下最緊要的,是儘快將他們緝拿歸案,以免再有無辜之人遭殃。”
糧倉外,夏日陽光熾烈,照在楚辭空疲憊的麵龐上。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好好休息了,但現在還不是鬆懈的時候。
“孫誠,帶人將這條密道徹底挖掘出來,調查周圍有無可疑人員出入的痕跡。其餘人隨我回去,我要立即向錢縣令彙報。”
縣衙大堂內,錢縣令聽完楚辭空的彙報,麵色凝重。他起身踱步,長須微顫,顯然對案情的發展既驚訝又擔憂。
“你是說,吳氏一家合謀作案,連殺四人?”錢縣令的聲音裡充滿不可思議。
“是的,大人。”楚辭空點頭,隨即詳細分析了各案的作案手法和吳氏一家的分工。
錢縣令聽罷,倒吸一口涼氣:“真是膽大包天!竟敢謀害朝廷命官!”
“大人,吳氏一家的行動不僅僅是為子報仇那麼簡單。”楚辭空正色道,“他們的目標明確,都是針對與青苗法和糧食有關的官員。這背後,極可能是對新法推行過程中種種弊端的不滿和抗議。”
錢縣令眉頭緊鎖,顯然對楚辭空點出新法弊端有些不悅,但也無法反駁事實。每個被害者確實都與新法的推行和弊端有直接關係。
“那依你看,該如何應對?”錢縣令問道。
“大人,我認為應當立刻前往華山巡檢司借兵,增派人手搜山捉拿吳氏一家。”楚辭空建議道,“但須儘量活捉,以便審問出更多內情。或許通過他們,我們能揪出更多與糧食貪汙有關的案件,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錢縣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楚辭空的話戳中了他某些隱秘的擔憂。
錢縣令沉吟片刻,死了三位朝廷官員,若不能緝拿真凶,他這個知縣也做到頭了。權衡利弊後,錢縣令最終下定決心:“好,我這就派人前往華山巡檢司,借調兵馬搜山。你做好準備,隨時準備出發。”
“謝大人。”楚辭空抱拳行禮。
夜色漸深,楚辭空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行裝。長劍、乾糧、藥箱…一件件整齊擺放。華山之行凶險難測,他必須做萬全準備。
窗外,一輪明月懸掛夜空,清輝灑落。楚辭空站在窗前,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華山輪廓,心中思緒萬千。
無論吳氏一家的動機如何,殺人終究不是解決問題的正道。
作為一名現代魂穿而來的醫者,他深知生命的珍貴。但作為一名官吏,他也必須維護法度的尊嚴。
“真相,終將大白。”楚辭空手握長劍,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