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的規矩,素來是揀精的來用。
掐頭去尾也好,切金剖玉也罷,隻要藥性到位,分量如何不打緊。
李郎中一邊切藥,一邊嘴角帶著點閒氣兒。
手腳麻利得很,不過片刻,整株首烏便被拾掇清爽,按量稱好,混入藥方,又一並遞了出去。
送走那兩人,他這才拍拍手,悠然回身,斜睨了薑義一眼:
“你今兒個來,是瞧藥,還是瞧人?”
薑義嘿嘿一笑,也不繞彎子,拱手道:
“耀哥兒快滿一歲了,想著配點溫補湯藥,打打底子。”
李郎中點點頭,語氣閒閒的:
“溫和點的,自也無妨。”
話才出口,眼光卻落向櫃台角。
盯著那一撮切剩的邊角料瞧了片刻,忽又笑道:
“你今兒個,還真是來著了。”
他也不細說,隻自顧自扯過一張草紙,動手將那些散落的藥根碎渣攏做一堆。
嘴上不閒著,邊捏邊道:
“彆看是些邊邊角角,歸攏歸攏也不差。”
“說是渣子,可都是從好料上切下來的,火性、藥力可還正著呢。”
他手指撥了撥,像在玩什麼寶貝,語氣半真半假地道:
“這點玩意兒,換個人來,沒個十兩八兩,我連看都不讓看。”
說著眼珠一轉,談笑般拋下一句:
“今兒藥錢人家都付了,你要是真想要……給個三兩手工錢,這堆都歸你。”
這話說得不急不緩,口氣倒像真給了薑義天大的便宜。
薑義聽著,自是心裡有數。
自家那點家底,原是吃不起這等金貴藥材的。
可再看那堆邊料,切口新鮮,氣味沉實,比起市麵上賣的正經藥,也不見得差多少。
這門道他是懂的,自然不作推辭,拱手一笑:
“那就多謝老哥仗義。”
一邊謝過,一邊又順口添了幾副家中常用的藥浴方子。
李郎中將藥渣子包好,又回頭望了眼削剩下的兩截何首烏。
一頭一尾,像兩塊糙皮腦門子,各吊著一撮老長的須根,風一吹還微微晃著。
走了兩步湊過去,彎腰揪了三根藥須。
回櫃前掂了掂,又瞧了眼藥包裡的分量。
低頭想了想,還是挑出來一根,擱在旁邊。
剩下兩根須子剁得細細的,攏進藥包裡,嘴上還念念有詞:
“不是我老李吝嗇,是這藥火重得狠,你家那小娃兒,用多了受不起。”
薑義在旁隻聽不言,手也不伸,隻眼角瞟著那一根被放回去的藥須,神情不動。
李郎中將藥包包好,手裡卻還拎著那根落單的藥須。
看了薑義一眼,似是想遞過去,又覺著一根須子,實在寒磣,拿不出手。
略一思忖,索性轉身又去案邊,把那一頭一尾上的十來根須子,一股腦全給揪了下來。
何首烏霎時隻剩兩個光溜溜的疤瘌頭,立在那兒,像被狗啃過的大黑蘿卜。
“這方子,可以反複煎。”
李郎中說著,又取了張草紙,將那一捧藥須仔細包好,邊包邊叮囑:
“頭一鍋煎完,把渣子濾淨曬乾,回頭再添上一根須子,就又能熬一回。”
說到這兒頓了頓,忽又咧嘴笑道:
“至於煎過的藥須子,扔了可惜,丟鍋裡燉隻雞,一根夠一鍋湯。”
“就是彆給你家奶娃兒吃,小閨女喝口湯也就行了。”
薑義自頭到尾,一句話沒說,隻在一旁站著。
瞧著李郎中自個兒跟自個兒較勁、拉扯。
小老頭這脾氣,薑義不是頭一日才曉得。
一來是要麵子,嘴硬心軟,最怕人笑他摳門兒;
二來嘛,也是這回著實撿了個大便宜,便是多剁兩根藥須,也不覺得心疼。
飛來的便宜財,給起來就是痛快,心裡頭一點也不咯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