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義神色凝了幾分,問得細了些。
聽完小閨女三言兩語的轉述,心裡那點疑雲越發坐實了幾分。
這果子,可不是村裡娃娃能摘來的玩意兒。
沉吟片刻,索性將玉清果小心裹好,挑了個潔淨藥包包著,拎上便往村頭去了。
李郎中常年為劉家莊子配藥,與那邊多少有些交情,或許能從中聯絡一二。
還未走到藥鋪,遠遠便瞧見李郎中從村口轉出,身旁跟著兩個穿灰布短褂的莊仆,眉眼間儘是焦躁神色。
薑義迎上前,將那枚玉清果托在手心,舉著遞了過去,語氣平靜:
“我家那小的瞧見,說那位少爺今早進了村裡後山。”
兩名仆從聞言,相視一眼,神情緩了幾分,卻也不見多驚訝。
看模樣,倒是知道那後山藏著些古怪,隻是不妨性命。
二人聽過緣由,其中一人言道,既是自家少爺所贈,斷無收回之理。
說著謝過薑義幾句,便與李郎中一同往山腳下守著去了。
薑義也跟了上去,低頭理了理袖口,靠著棵槐樹靜候。
目光落在那片濃綠起伏的林間,不知怎的,心頭竟隱隱攏了些不安。
雖不好與人言,但心底那點小心思,終歸不願有旁人能見著山下那位。
日頭悠悠往西偏,天光一點點染成赤金,雲霞翻卷如火,山風吹來帶著草木的濕氣。
雞鴨牛羊陸續從山道深處湧將出來,吵吵嚷嚷踩得落葉亂飛。
那少年的身影,方才從霧色深處緩緩走出。
衣衫上沾了些泥草,袖口撕破一角,兩條胳膊讓蚊蟲叮得滿是疙瘩。
臉上灰撲撲的,眼神卻有些空茫,好像魂還落在林子裡,一時找不回身在哪兒。
薑義望著,心底暗暗鬆了口氣,麵上卻不露聲色,隻退後半步,讓出路來。
那兩名仆從快步迎上,將人接了過去,攙扶著往莊子方向走。
薑義沒再作聲,隻把那枚玉清果從藥包裡取出,遞給李郎中,語氣平和:
“這玩意兒你識得,抵些藥材錢,該多少你算。”
李郎中接過,也不客氣,拈著果子看了兩眼,眯眼笑道:
“這‘偷果賊’,瞧著不比你家那丫頭省心。”
薑義隻淡淡一笑,沒應聲。
眼角餘光還落在那漸行漸遠的背影上,神色裡不知藏著幾分沉,幾分輕。
原以為這事兒便該作結,不過是兩個娃兒之間的小打小鬨。
誰料不過幾日,小閨女又捧著顆怪模怪樣的果子,樂顛顛地跑進門來。
這回倒換了模樣,外皮看著平平無奇,倒也光滑圓潤。
隻一湊近,便聞見一股膩得發甜的香氣。
薑義皺了皺眉頭,問了來路。
果不其然,又是那劉家莊子的少爺,遞過來的“買路錢”。
那小子,雖說上回吃了個啞巴虧,倒也沒灰了心氣,今兒更是備了禮物,再度探路。
薑義眼神一斂,將那果子在手心掂了掂,色澤飽滿,香味濃鬱,瞧著不是凡品。
心中已是泛起些不自在來。
一回兩回,還能當是娃兒玩鬨。
這等好物,再送來幾回,倒真叫自家果園成了攔路收貢的地界。
當即沉了臉色,先將薑耀好生訓了一通。
“什麼都能要?你當自個兒是山神廟的菩薩不成?”
小姑娘被唬了一跳,鼓著腮幫子不敢言語,眼淚在眼圈裡打著轉兒,偏還巴巴望著那果子。
薑義也不由歎了口氣,拿起果子,牽了閨女的手,一路往山腳去了。
這事兒得儘早說清楚。
在山腳等了些時候,那少年尚未下山,倒先等來了兩位客人。
一位是李郎中,另一位卻是生麵孔。
一身精悍的獵裝,肩背分明,步子沉穩,站在那兒,仿佛樹根紮了地氣,風來不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