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意誌發出垂死的尖嘯,無數血色鎖鏈從虛空刺出,貫穿了火焰巨人的心臟。炎獄的真身開始崩塌,每一塊碎片都化作燃燒的流星墜向深淵各處。但他卻在笑,熔爐之眼映出陸昭明接住凱爾的瞬間,少年睫毛上凝結的暗晶正在消融。
"彆用那種眼神看我!"他對著飛掠而來的蘇映雪嘶吼,被鎖鏈貫穿的軀體已能看見跳動的暗金色魂火,"老子當年在熔岩地獄泡澡的時候,你們祖宗還在穿開襠褲!"魔紋突然劇烈收縮,在他掌心凝成一顆不斷坍縮的微型黑洞,"照顧好這小子……彆讓他知道……"
黑洞爆發的刹那,整個深淵空間的時間流速出現詭異扭曲。陸昭明隻覺懷中的凱爾突然變輕,而深淵深處傳來令人靈魂凍結的湮滅氣息。當他再抬頭時,隻看見蘇映雪強行凍結時空形成的冰晶殘影中,炎獄最後的口型分明是——
"彆讓凱爾……看見師父的墓碑……"
火焰徹底熄滅的深淵,無數暗金色光點如同夏夜流螢,朝著霜骸堡壘的方向緩緩飄去。。
咻——!
龍鯨號在霜骸堡壘後方早已預備好的深海牽引光束作用下,如同受傷的深海巨獸,拖著滾滾汙穢尾跡,被強硬地拖回了巨大堡壘的接應港口。
堡壘沉重的合金艙門轟然關閉,將外部翻滾的汙穢之海徹底隔絕。強大的淨化和深海力場瞬間籠罩整個艦橋區域,將侵入的絲絲汙穢能量清除殆儘。
可堡壘內的空氣,卻比外麵的汙穢海洋更加冰冷死寂。
通道內,一片狼藉的戰後場景依舊刺眼,但沒有人在意。陸昭明第一個衝出龍鯨號,他玄黑色的戰衣上沾滿了汙穢海水凝結的冰晶和電擊焦痕,猩紅披風的一角被腐蝕斷裂,露出猙獰的缺口。他臉上沒有任何戰勝後的興奮,隻有深沉的疲憊和壓抑的焦躁。青鸞長劍已然歸鞘,劍柄末端那流轉的深海魔紋似乎也黯淡了幾分。他看也沒看通道的廢墟,徑直衝向醫療區方向,腳步沉重。
蘇映雪緊隨其後。她那身由冰魄凝成的霜雪長裙多處破損,裙擺邊緣凍結著紫黑色的汙穢冰晶,如同被汙染的星圖。發冠中央那點象征深海庇護的藍光已經熄滅。她臉上覆蓋著一層極致的寒霜,冰魄之瞳深處的數據流消失不見,隻剩下一種近乎凍結的、空洞的冷意。她沒有言語,每一步都踩在結冰的金屬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孤獨的回響。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劑的冰冷氣味、被淨化能量燒灼的深淵殘渣的焦糊味,以及……一絲絲無法被徹底清除的、絕望的悲慟。
醫療區的核心,巨大的維生醫療艙閃爍著幽藍的光芒。
凱爾靜靜地懸浮其中。
他沒有如同陸昭明他們最初預料的“怪物化”,甚至保留了基本的人形輪廓。但那身體……是觸目驚心的慘烈!
無數的管線連接在他身體各處,其中一半是閃爍幽藍光芒的深海治愈能量束和精密維生係統管線,另一半則是閃爍紫黑色警報光芒、正在強行壓製他體內深淵力量的束縛裝置!
整個身體,就像一個被強行縫合、但內部依舊在劇烈衝突、隨時可能爆開的絕望容器!
深海魔尊菠塞拉此刻就站在醫療艙前。
她那身古老、泛著深海幽光的魔鯤鱗甲戰袍上,也沾染了細微的戰鬥痕跡,墨綠色的長發有幾縷散落在額前,她那雙深邃如淵海的豎瞳緊緊鎖定著醫療艙內凱爾的狀態。她伸出的雙手覆蓋在醫療艙的強化玻璃外壁上方,掌心向下,浩瀚而精純的深海魔源如同最深沉的洋流,無聲地透過艙壁灌注進去。
她的力量不再是之前的治愈與引導,而是變得極其複雜、沉重:
?一邊是浩瀚的深海生命源力,如同最堅韌的水母觸須,小心翼翼地修複著凱爾瀕臨崩潰的生命機能;
?一邊是強大的深海律令禁錮,如同深海的絕對水壓,嘗試壓製他體內那正在瘋狂侵蝕、試圖掌控一切的深淵核心力量;
?一邊更是動用著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深海共鳴探測,在凱爾那破碎混亂的意識海中,嘗試尋找那0.13%的、屬於“凱爾·霍克曼”的靈魂碎片……如同在海底滔天的風暴狂流中,打撈一顆渺小的珍珠。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專注到極致的、仿佛在進行一場與深淵爭奪生命本源之戰的凝重與冷峻。汗水(或者說類似深海露珠般的能量凝結)從她光潔的鬢角滑落。整個醫療艙區域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深海魔源壓力和治療儀器發出的、冰冷斷續的提示音。
船艙內一片死寂。
悲愴像凝固的寒冰,凍結了所有人的話語和表情。戰鬥的勝利?深淵的阻擊?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眼前這具在生死邊緣掙紮、承載著希望與絕望雙重折磨的軀體,才是壓在每個人心頭的、最沉重的現實。
陸昭明靠在冰冷的合金牆壁上,看著艙內凱爾被扭曲束縛的手臂,看著菠塞拉那從未見過的、竭儘全力的凝重,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映雪站在他身旁,冰眸低垂,凝視著凱爾那布滿黑色裂紋的臉龐。冰冷的數據流已經停止,她似乎在嘗試理解,理解這種源於最深淵、由她無法計算的“情感”帶來的衝擊性痛苦。
就在這時——
醫療艙內,凱爾那緊閉的雙眼,睫毛極其微弱地、仿佛承受著無邊痛苦般……顫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他體內那些蛛網狀的黑色能量裂紋,猛地亮起了一瞬劇烈到刺目的紫紅色光芒!一股強烈到讓維生係統都發出尖銳警報的反噬能量波動驟然爆發!
菠塞拉眉頭猛地一蹙,灌注的深海魔源瞬間增強了數倍!
沉重如山的寂靜壓迫著深海堡壘的醫療區通道。陸昭明和蘇映雪如同兩尊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像,隔著冰冷的強化玻璃,凝視著醫療艙內那懸浮在淡藍能量流中、生死懸於一線的身影,以及醫療艙外全力施為、麵沉如水的菠塞拉。凱爾模糊的身影仿佛一塊無聲的巨石,壓在他們心頭,其上刻滿了炎獄燃燒成灰燼前最後那聲咆哮的回音。
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血塊,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肺腑,帶來一種冰寒徹骨的刺痛。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隻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如同刻刀,緩慢地刮削著神經。
就在這時,陸昭明那隻緊握著青鸞、因極度用力而指節發白、幾乎要將刀柄捏碎的手,突然劇烈地、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那顫抖瞬間蔓延至全身,他寬闊的肩背如同不堪重負的斷崖般垮塌下來。那股從炎獄爆裂那一刻就開始積蓄、被他用暴怒和麻木強行封住的巨大洪流——那是對失去至親師長的撕裂之痛,更是對身邊之人同樣脆弱、同樣可能轉瞬即逝的極致恐懼——終於轟然決堤!
“映雪……”一個沙啞得像是被粗糙砂紙打磨過千萬次,又透著瀕死野獸般無助哽咽的聲音,艱難地從他乾裂的唇縫中擠了出來。他猛地轉過身,沒有再看醫療艙,那雙布滿血絲、盛滿無儘悲愴與恐懼的眼睛,死死地攫住了幾步之外的蘇映雪。
那目光,如同被逼至絕境的孤狼最後的探視,帶著深入骨髓的脆弱和不顧一切的絕望。
蘇映雪的冰魄之瞳瞬間震顫!仿佛一道無形的、由寒冰築成的高牆在他目光的撞擊下轟然碎裂!她身上散發出的凍徹靈魂的寒氣第一次劇烈地波動起來,如同沸騰的熱油澆在了極地堅冰之上。
就在她心神劇震的刹那,陸昭明動了!
並非攻擊,卻比任何衝鋒都要迅猛!他如同一道撕裂凝固空氣的漆黑閃電,帶著一身未散的硝煙味、血腥味和絕望的氣息,猛地撲到了蘇映雪麵前!雙臂如同折斷桅杆的鐵錨,帶著足以勒斷骨頭的蠻橫力量,狠狠箍住了她冰冷的身軀!
巨大的衝擊力讓兩人踉蹌著狠狠撞在了冰冷的金屬牆壁上!“咚”的一聲悶響!那聲音在死寂的通道裡顯得格外刺耳。
陸昭明將她死死地按在冰冷的合金牆壁上,灼燙的臉頰埋進了她染著汙穢冰晶和熔岩塵屑的發絲與頸窩深處。粗重、滾燙、帶著濃重血腥味的喘息噴在她頸後那片從未被外人觸碰過的、敏感的肌膚之上。
“……”他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著,緊貼著她冰冷軀體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痙攣。巨大的、壓抑的嗚咽聲從他喉嚨深處如同受傷野獸般悶悶地溢出。滾燙的液體,帶著灼燒般的溫度,毫無征兆地滴落,滲入蘇映雪破碎衣領下的肌膚,瞬間燙得她冰魄核心都驟然一縮!
那不是汗水,是從那桀驁瘋狂的靈魂最深處湧出的、混著血與火的絕望之淚!
“我…怕…了……”他終於找到了嘶啞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在砂石上磨礪過,混合著哽咽與破碎的恐懼,“老炎…就那樣…沒了……眼睜睜的……就在……我麵前……燒沒了……”
他猛地抬起頭,滾燙的額頭頂著蘇映雪冰冷的額頭,那雙猩紅的眼中翻湧著足以吞噬一切的驚濤駭浪,死死鎖住她冰封的瞳孔:“……我怕……我怕得要死……映雪!”他聲音驟然拔高,帶著撕裂般的癲狂,“我怕下一個!!下一個就是你!!怕你也會那樣消失!怕你在我眼前……變成……變成一點煙灰!一點他媽的光!就沒了!!就像老炎那樣……”
他的手臂收緊到極致,勒得蘇映雪那副能硬抗深淵巨獸撞擊的冰魄之軀都發出輕微的“哢”聲,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再也不分離。那力量,是極致的恐懼與占有,是對可能再次失去的歇斯底裡的抗拒!
冰冷!蘇映雪的身體在他滾燙的懷抱和絕望的嘶吼中,前所未有的冰冷!但那冰冷不再來自冰魄源力本身的寒意,而是來自一種……源自靈魂共振的、被同樣巨大恐懼攫住後的極度冰寒!陸昭明那近乎崩潰的“怕”字,像一把萬載玄冰凝成的匕首,狠狠紮穿了她自我冰封的外殼,直刺核心!
炎獄燃燒的背影在她冰魄之瞳深處掠過!
陸昭明此刻恐懼到扭曲的麵龐烙印在她凍結的意識裡!
一種同樣強烈、甚至更加洶湧的、名為“失去”的巨大洪流狠狠衝垮了她精密計算構築的堤壩!不!她決不允許!
“——昭明!”蘇映雪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那種絕對的冰澈與穩定,帶上了一種不容置疑的、甚至比陸昭明的嘶吼更加堅定的、金石碰撞般的鏗鏘!
她猛地掙脫了他勒得太緊的雙臂,但那並非推開!就在陸昭明眼中驟然閃過更深的恐慌和絕望的瞬間,一雙帶著同樣不容置疑力量的手臂反摟住了他的腰背!
她踮起腳尖!那張被戰場硝煙和血汙沾染、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此刻帶著驚人決絕神情的臉龐,主動、強勢、毫無保留地貼了上去!
冰冷與滾燙!瞬間碰撞!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