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瑛初時實在生氣,還越想越氣,氣得就想著怎麼能這麼走了,要不回頭打一架,指著那鐵石心腸的鼻子罵他一頓再說。
但陡然身後死炁衝天,天塌地裂,也是嚇得一時失語,再望著地上深溝裂穀,死炁彌天,竟遮蔽百裡,形成一道灰蒙蒙的霧嶺,居然連神識遁光都投不下去,更是暗暗心驚。
再掐指算算,查到這地震中心所在,哪裡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是直朝匆忙飛來的兩個劍侍罵道,
“你家公子怎麼養的這個混蛋性子!口是心非,如此彆扭!既然明知有劫,也不和人商量,先把我們氣跑了!自己一個人硬頂!怎麼著顯得他很能還是咋的!”
晦明斬鐵也見那裂口中死炁如此熾烈,更見如此動靜,知道此妖魔厲害,如今身中劍也未複原,也不敢貿然把鞘身衝下去送死,隻好乾瞪眼看著,也是心急如焚,
“這可如何是好,卻不知河北何來這麼厲害的大妖!”
“還請仙子消消氣,助我們援救公子!”
元瑛也是蹙眉,掐算不斷。
“此炁死息衝霄,渾然一體,我元嬰境界都無法調馭,豈不是已經超過我兩個境界了?
可沒道理啊,我也千年道行,為何不曾聽過附近有這等魔主?
何況上古魔神封印破除,諸玄門首座也當有所感應才對……
你們去趙州!問問峻岑真君他們王屋山有甚麼說法,此地生出如此異變,他也逃不掉的!
我回空桑山請祖師指點!”
晦明斬鐵也知道這種災劫,少不得得上報師門,廣邀同道了,於是奉命。
而元瑛飛遁回空桑山,直入山中,也顧不得一眾弟子見禮,就直入後山山洞之中,在一座神龕法壇前跪下,無心朝天,掐訣做法,口中默念,元神投影,元瑛出竅。
“弟子元瑛,如是所見,如是我聞,求祖師庇護,指點迷津……”
於是元瑛就在神龕前跪拜,把一道神光從眉心射出,投入神龕上供奉的那具,支離破碎,分明被搗毀又被修複,卻缺失了麵孔的無麵玄女像眉心。
“求祖師庇護,指點迷津……”
……
“求祖師庇護,指點迷津……”
……
“祖師……”
……
“嘖,又遭劫了……”
陳玄天心有所感,不由皺眉。
少女元瑛一個飛劍正刺出一半,聞聲趕緊止住,刺不出去又收不回來,隻得跳芭蕾似單腳踮著,扭頭問身後形如枯槁朽木的老人。
“師,師,師公,我我,我哪裡錯了嗎?”
陳玄天搖搖頭,
“沒事,師公身子乏了,該回去閉關了。
教給你的本事要刻苦修行,精益求精,不要斷了空桑山的傳承。”
元瑛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什麼,一下拜倒在地,跪在地上磕頭。
陳玄天搖搖頭,
“不要作這等小兒女之狀,你已經是玄門中人了,謹記道心唯堅。
以後師公不能再保護你,這條路,隻有你自己走下去了。”
元瑛抬起頭來,堅定點頭。
“是,請師公放心。”
於是老人駝著背,踱步回到後山,在山洞裡的無麵玄女像前坐下。
然後老人雙目血光一滾,皮囊便滅如灰飛,散若黑雲,屍骨無存。
少頃,便隻剩下軀殼下的血神子,緩緩顯現出血影。
想不到,一晃眼,就在空桑山閉關十年了。
那師公的神念其實早就散了,不過是靠著老玄門根基紮實,身子骨硬朗,這具皮囊裡殘存的精元靈炁拖延到現在。
而陳玄天得了人家的道藏,自然要代師傳業,把空桑山的傳承都教給了元瑛,讓她延續道傳,基本也領她入了門,這緣分自然也就儘了。
當然,在指點元瑛的過程中,陳玄天也是獲益匪淺,畢竟他得自己先學會了才能教麼。
上古道法源遠流長,空桑秘傳也博大精深,算陣符咒,元神秘籙,諸般道藏,也大大增進了他的學識閱曆。
可以說在空桑山閉關的十年,是真正的仙緣,是知識的積澱,是所修所學,融會貫通。
以前鐵蛋,是拿著本百科,一知半解查字典,遇事不決上網搜,沒有辦法就拔劍砍的中學生,現在的陳玄天就是潛心鑽研,十年進修,對法術道,都有入門見解的大學生了。
不吹噓的說,現在就算真的去參加玄門內門小測試,陳玄天也有信心考個六七十分出來了。
功成出關,不過在回去之前,還得給蛋擦屁股。
“虛——”
血神子抬起右手,朝著山洞之中,發出了無聲的尖嘯,元神密咒在虛空中回蕩,
下一個瞬間,空寂的山穀中,從冥冥中,忽然卷起了一股風!
然後一隻黑鷹,從空無一物的深淵中呼嘯而出!
展翅超過四米的巨鷹,如一道影子,抓住血神子的手腕!帶著他呼嘯飛空!直破蒼穹!
嗯,這個,鯤,來給大家打個招呼。
鷹,“啾啾。”
“啾啾你個頭啊連鷹怎麼叫都不知道!是唳——!”
鷹,“嘀嘀嘀噠噠噠。”
……不管它了,有時候和神經病一樣……
咳咳總之,根據這些年陳玄天的研究,
這玩意是鯤在弦的另一側的投影。
簡而言之鯤還是鯤,但在鐵蛋那邊就是一條魚,在他這邊看就是一隻鳥,是觀測的維度不同,影子就會有變化。
至於怎麼從小雞喂成巨雞,不是,巨鷹的,是因為它需要吃東西。
嗯,經過這些年和鯤的交流,人家天外天虛空吞星大君,光喝水吃燒烤肯定不行,人家的主食是‘虛星’,星就是那個星,純粹的光和熱。至於虛自然就是那個‘虛’了。
所以陳玄天把空桑老化神的殘骸煉成‘虛’,給它吃了,自然就長大了。
這就叫雞緣啊……
“嘀嘀嘟嘟。”
鷹怪叫著,帶著陳玄天直破雲而出。隻見遠處是廣闊的平原,無邊的農田,地麵有縱橫的馳道,屋舍隨著道路的延伸而聚集成村落,市集,大鎮,地麵上車水馬龍,流人如織,炊煙嫋嫋,繁華無比,好不熱鬨。
鷹撲翼俯衝,一個猛子衝向地麵,如同魚鷹撲入海麵,直紮入岩層地脈,掠過礦道地河,也不知往地下潛了多少丈,終於拍翅一落,將血神子甩到個地宮門口,收翅落在血影肩頭。
陳玄天神識一掃,便知此處就是那屍解仙閉關地盤了。
試著全力將神識凝聚,似針紮一般朝頭頂探去,居然都觸不到地表,陳玄天也有些驚訝。知道這地方藏的實在太深,隻怕都深入地殼,血神子都探查不到,根本不是一般元嬰境能來打的副本。
陳玄天步入地宮,研究了一下,也不意外,此地建築風格,和篆字裝飾判斷,大約是仙尊時期風格的古代人類遺跡,可見這屍解仙大約是最早一批古道修士了。
不過從地宮中的山河壁畫,以及陪葬的許多妖魔遺跡來看,此人似乎和仙宮確實也有很深的關聯,至少不是那種被鎮魔台鎮壓的妖魔,周圍也不見什麼封印陣法,就是個中規中矩的陰宅仙陵。
而根據陳玄天對周圍土層的研究推算,居然發現了《移山覆嶺土行之法》的痕跡,顯然這地宮,應該是修好之後,被秘法沉入地底的。
是的,此處地宮布置,應該是古仙宮搬山衛的手筆,顯然那屍解仙不是主動出關要禍害蒼生,倒不如說是主動配合,任由仙宮將自己封印埋藏到地底的。
隻是就如鐵蛋那邊時空的結果,整個地宮裡,已經充斥著濃鬱的死炁,壓力巨大,而且還在隨著屍解仙的‘呼吸’,越聚越多,越擠越多。
現在頭頂的山岩地殼已經受不了壓力,出現了手臂粗的裂紋縫隙,皸裂開裂。如果搬山衛的傳承一直還在,時時維護看管,或許還有彌補的辦法。但是現在麼……
如此算來,千年後那場地震爆發,已是場不可避免的劫數,屍解仙的現世,死炁的爆發,也都在艮州劫數之中了。
於是陳玄天一路步入主殿,果然見殿內一口棺材,周圍也沒上鎖,也沒封符,於是上求敲敲棺材板。
“喂,道友,喂,道友,喂,道友。”
“煩死了你!老子懶得搭理你還喘上了!敲什麼敲敲什麼敲!”
一具水晶骷髏怒氣衝衝掀開棺材板,瞪著陳玄天。
“有屁快放!”陳玄天,“在下來和道友交個朋友。結個善緣。”
屍解仙怒道,“滾一邊玩你的鳥去!”
鷹表示是鯤不是鳥。
陳玄天問道,
“千年之後,此地將有大劫,地宮必然塌崩,屆時死炁爆發,隻怕感染不死者無數,芸芸眾生從此束縛於死體,再也難入輪回。尊駕自囚於此,想來也是不願見到這種人間慘劇吧。”
屍解仙往棺材裡一躺,
“那老子還能怎麼樣!你殺了我吧!”
陳玄天拱手,
“那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