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還沒散儘，帶著點山間特有的清冽潮氣。破敗小院裡，蘇妄正蹲在牆角，對著一個豁了口的瓦罐搗鼓著什麼。罐子裡是些黑乎乎、黏糊糊的膏狀物，散發著一股極其刺鼻、混合著劣質酒精、草木灰和某種難以言喻腥臊味的古怪氣息。他鼻梁上架著兩片用竹篾和打磨過的水晶片勉強湊成的“護目鏡”，手上動作小心翼翼，嘴裡還念念有詞：
“二錢硫磺粉…半勺硝石末…再來點草木灰堿…齊活！簡易版‘防毒麵罩’濾芯完成！雖然不能防毒，但防個味兒應該…嘔…”他自己先被那味兒熏得乾嘔了一聲。
趙三拿著一塊疊得方方正正、卻透著股不祥氣味的獸皮卷，腳步沉重地走進院子。老仆的臉色比那獸皮卷還難看，愁雲慘霧幾乎凝成實質。他看著自家少爺又在鼓搗那些“要命”的東西，再想想手裡的東西，隻覺得心口堵得慌。
“少…少爺…”趙三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濃重的絕望，“執事堂…剛…剛送來的…這個月的…雜役令…”他把那卷獸皮如同燙手山芋般遞了過去。
蘇妄停下手中的活計，抹了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主要是被熏的），隨手在破褲子上蹭了蹭，接過那卷獸皮。入手微沉，帶著點濕滑油膩的觸感。他滿不在乎地展開。
獸皮卷上，用猩紅如血的朱砂寫著幾行鐵畫銀鉤、卻透著一股子刻薄陰狠的大字：
【雜役令：甲字柒叁號】
【受令者：旁支弟子蘇妄】
【任務：清理宗門外三裡處，甲字號妖獸排泄池。】
【時限：今日酉時前完成。】
【備注：需徹底清理，不得殘留汙穢。若有差池，嚴懲不貸！】
【簽發：外門執事周雲鶴（印）】
下麵還畫了個簡易卻栩栩如生的小地圖，箭頭直指一個標注著巨大骷髏頭和“惡臭”標記的糞池圖標。
“嘖嘖嘖，”蘇妄咂著嘴，非但沒有半點憤怒或恐懼，反而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甚至帶著點興奮的笑容，“清理妖獸排泄池？還是甲字號的？周老狗這是下了血本啊！這活兒，油水…哦不，這味兒，夠勁兒！”
趙三看著自家少爺那沒心沒肺的笑容，急得直跺腳，老淚都快下來了：“少爺！您…您還笑得出來？！這…這擺明了是周雲鶴的報複啊！那甲字號排泄池…老奴聽說過！是圈養‘鐵甲犀’和‘腐沼鱷’的地方！又臭又毒！池子邊緣濕滑無比，稍有不慎就會跌進去！以前…以前就有雜役弟子失足掉進去，再…再也沒爬上來！這…這根本就是要您的命啊！”
“報複？那必須是啊！”蘇妄把獸皮卷隨手往懷裡一揣（也不嫌味兒），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骨頭節發出哢吧哢吧的脆響。他走到趙三麵前，看著老仆那擔憂得快皺成一團的臉，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動作帶著點痞氣，語氣卻異常篤定：
“趙伯，放寬心！把心放肚子裡！”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腳下，“你少爺我，彆的本事沒有，就兩樣拿手——嘴炮，和…踩屎！”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種“專業領域舍我其誰”的驕傲表情，聲音洪亮：
“專業踩屎三十年！這活兒，非我莫屬！周老狗這是慧眼識英才，給我送經驗包來了！”
專業…踩屎三十年？
趙三：“……”他張了張嘴，看著少爺那副“我很自豪”的模樣，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天旋地轉。完了！少爺不僅瘋了，瘋得還越來越有味道了！
蘇妄沒理會石化的老仆，轉身回屋，把他那套“防毒裝備”——包括那罐味道感人的濾芯膏、幾塊浸了醋的粗布（充當簡易口罩）、還有一雙用堅韌藤條和厚實獸皮臨時捆紮加固的“戰靴”——一股腦塞進一個破麻袋裡。想了想，又把昨天“賭鬥”贏來的那包硫磺粉也揣上了。
“走了趙伯！等我凱旋！晚上加餐！”蘇妄扛起麻袋，像個即將出征的將軍（如果將軍扛的是糞叉的話），雄赳赳氣昂昂地踏出了破敗的小院，隻留下趙三在原地風中淩亂，默默祈禱少爺彆真加一道“糞池風味”的晚餐回來。
三裡路不算遠，但越靠近目的地，空氣中的味道就越發“醇厚”。
那是一種超越了語言描述極限的、混合了發酵了不知多少年的糞便、腐爛的肉塊、刺鼻的氨氣、濃烈的腥臊以及某種妖獸體液特有腥膻的…終極複合型生化武器！
饒是蘇妄提前做了“充分”準備——臉上糊著厚厚一層黑乎乎的濾芯膏（效果聊勝於無），口鼻捂著浸醋的粗布（醋味混合惡臭，形成更詭異的味道），腳上踩著特製“戰靴”——依舊被熏得頭暈眼花，胃裡翻江倒海，眼淚不受控製地狂飆。
“嘔…周…周雲鶴…我…我日你…嘔…先人…”蘇妄扶著路旁一棵葉子都快掉光、同樣被熏得半死不活的老樹，乾嘔了好一陣，才勉強壓下那股強烈的生理不適。
當他終於看到那個傳說中的“甲字號排泄池”時，饒是有了心理準備，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得頭皮發麻。
那根本不是一個池子，更像是一個小型湖泊！池麵覆蓋著一層粘稠的、墨綠色的、不斷咕嘟咕嘟冒著氣泡的淤泥！濃烈到肉眼可見的黃色瘴氣如同實質般在池麵上翻滾升騰，將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詭異的昏黃。池子邊緣是濕滑無比的黑色泥沼，混雜著各種難以名狀的骨頭、毛發和腐爛物。幾隻禿鷲在遠處盤旋，發出不祥的嘶鳴。
“這他媽是排泄池？這簡直是地獄入口吧！”蘇妄捏緊了鼻子（隔著布），感覺自己的“專業踩屎三十年”履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任務還得做。他強忍著惡心，抽出隨身攜帶的一根長柄木耙（雜役標配），小心翼翼地靠近池邊，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著邊緣那些相對“新鮮”的排泄物，試圖把它們推回池子中央。動作極其緩慢，與其說在乾活，不如說在試探雷區。
就在他全神貫注（主要精力用在對抗惡心）地與糞池搏鬥時，眼角餘光卻敏銳地捕捉到池邊泥沼上的一些異常。
腳印！
不是人的腳印，也不是大型妖獸那種清晰的蹄印或爪印。而是很多雜亂的、細碎的、深淺不一的小型爪印！像是某種群居的小型獸類留下的，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旁邊的灌木叢深處。而且這些腳印很新，覆蓋在相對乾燥的泥殼上，顯然是不久前留下的。
更讓蘇妄心頭一跳的是，空氣中彌漫的濃烈惡臭裡，似乎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卻與糞便腥臊截然不同的…陰冷腥氣？若有若無，如同毒蛇的信子，帶著一種本能的危險感。
“不對勁…”蘇妄停下手中的木耙，警惕地環顧四周。荒涼、死寂，除了池子咕嘟的氣泡聲和遠處禿鷲的嘶鳴，聽不到任何活物的聲音。但正是這種過分的死寂，反而透著詭異。
【叮！】
冰冷的係統提示音毫無預兆地在腦海中炸響！
【檢測到強烈妖氣殘留及宿主生存危機！】
【觸發緊急任務：擊殺低階妖獸×1！】
【任務時限：一刻鐘（15分鐘）。】
【任務獎勵：《蠻族獸紋·蛇蛻篇》殘卷×1（備注：強化感知，微弱提升對蛇類妖獸抗性）。】
【失敗懲罰：隨機觸發“妖獸糞便淋頭”事件（效果：持續惡臭三日，魅力值清零）。】
擊殺妖獸？！
還糞便淋頭？！
蘇妄頭皮瞬間炸了！這破係統發布任務越來越不當人了！
就在他心中瘋狂吐槽係統祖宗十八代的刹那——
“嘶——！”
一聲尖銳刺耳、充滿了冰冷殺意的嘶鳴，猛地從蘇妄身側不足三丈遠的茂密草叢中爆發！
草叢如同被利刃劈開！一道漆黑如墨、快如閃電的影子，帶著一股濃烈的腥風，如同離弦之箭般，直撲蘇妄的咽喉！
黑鱗！
蘇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一條通體覆蓋著漆黑細密鱗片、足有成人手臂粗細的毒蛇！三角形的蛇頭上，兩點幽綠色的豎瞳閃爍著殘忍嗜血的光芒，張開的蛇吻裡，兩顆彎鉤狀的毒牙閃爍著藍汪汪的幽光，速度快得隻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殘影！
“我靠！不講武德！搞偷襲？！”蘇妄魂飛魄散，怪叫一聲！身體的本能反應遠超大腦思考！丹田裡那絲微弱的靈氣瞬間被《混元痞子訣》瘋狂催動！
滑！卸！扭！
他的身體以一個極其彆扭難看、卻又帶著點詭異流暢感的姿勢，猛地向後仰倒！同時腳下如同抹了油般，在濕滑的泥沼邊緣硬生生平移出半尺！
“嗤啦！”
毒蛇鋒利的毒牙幾乎是擦著他的脖頸皮膚掠過！帶起的腥風刮得他臉頰生疼！他甚至能聞到毒牙上那股甜膩又令人作嘔的腥氣！
黑鱗一擊落空，細長的蛇身在空中詭異地一扭，如同黑色的鞭子，帶著呼嘯的風聲，蛇尾狠狠抽向蘇妄下盤！同時蛇口再次張開，一股淡綠色的毒霧噴湧而出，直撲蘇妄麵門！
上下夾攻！毒霧封路！狠辣刁鑽！
蘇妄此刻剛完成那個高難度的後仰平移，舊力已儘，新力未生，腳下又是濕滑無比的泥沼，根本無處借力！眼看就要被蛇尾掃中腳踝，同時被毒霧糊臉！
危急關頭，蘇妄的目光卻死死鎖定了腳下那片濕滑泥濘、布滿雜亂腳印的地麵！
腳印！淩亂的腳印！深淺不一！
一個無比熟悉又荒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因腎上腺素飆升而異常清晰的腦海！
掃雷！
這他媽不就是真人版掃雷嗎？！
那些淩亂密集的小型獸類腳印，像極了掃雷遊戲裡隨機分布的格子！而毒蛇黑鱗的攻擊路線和陷阱布置，必然受到地形限製！那些腳印覆蓋的區域，踩上去會有什麼？是安全的實地？還是隱藏著毒牙的陷阱？或者…是更致命的流沙泥沼？
沒有時間思考！完全依靠本能和前世被無數“地雷”炸出來的肌肉記憶！
“這塊！腳印太淺太密集！下麵肯定被掏空了！是陷阱！”蘇妄心中狂吼，身體如同條件反射般，硬生生扭腰，強行改變重心，一腳狠狠踏在旁邊一塊相對乾淨、泥土顏色略深、腳印稀少的位置！
“砰！”腳掌落地，觸感堅硬！安全！
黑鱗的蛇尾帶著惡風，“啪”地一聲抽在他剛才預判的陷阱位置！那片看似結實的泥殼應聲塌陷，露出下麵一個深坑，坑底插著幾根削尖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毒刺！若是剛才踩中…
同時，蘇妄猛地吸了一口氣（雖然吸到的是混合著毒霧的惡臭空氣），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泥鰍，順著腳下那“安全格”提供的支撐點，猛地向前一躥！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兜頭罩來的淡綠色毒霧！毒霧落在他身後的泥地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冒起縷縷青煙！
“嘶？！”黑鱗幽綠的豎瞳中閃過一絲人性化的錯愕！似乎沒料到這個“廢物”竟然能如此精準地避開它的連環殺招！
“來啊！小泥鰍！再來！”蘇妄站穩身形，雖然心臟狂跳如擂鼓，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但嘴上卻不肯吃虧，對著黑鱗勾了勾手指，臉上強行擠出一個挑釁的笑容，腳下卻絲毫不敢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