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你在咱倆混作一堆的化妝品裡,你準確無誤地抄起我的粉餅當作武器的時候,我就覺得,那天NYI的方案必定是我們的。”
趙屏南:“……”
這樣的李映橋突然變得靈泛,趙屏南其實覺得有些陌生。公司裡她多數時候是過於冷靜和理智,出去聚餐又是個很散漫的性子,或者說相當隨和,任憑他們鬨得人仰馬翻,自己隻窩在沙發的角落裡,看他們玩得找不著北,看他們笑得沸反盈天,然後她悄無聲息買了單就走,一個很讓人有安全感、卻也不怎麼想親近的上司。
李映橋見她無語,再次笑出聲來,下巴指了指前方的燈牌,“綠燈了,走。”
直到兩人走進地鐵站,趙屏南鞋跟把台階踩得噔噔作響,繼續講:“我們拿下方案後,你跟我說了一句話,你還記得嗎?”
“哪句?”
“哇,映橋姐,”趙屏南覺得傷心,看她一眼說,“咱倆同事這麼久,總共也沒講幾句真心話吧,你竟然不記得了,難道你是個滿嘴跑火車的人?”
李映橋慢悠悠地下台階,從容笑道:“那是你不太了解我們豐潭人,我們豐潭人講話就喜歡滿嘴跑火車。閒著沒事兒還愛給人編順口溜兒——”
“拿下方案後,我們去報警,把那個到處竄的廁所男緝拿歸案後,你說以後遇到這種事,你一定是第二個站出來支持我的。我問你為什麼不是第一個,你說,第一個永遠是我們自己。我說這個的意思是,我現在打算回去賣茶葉了,你也支持我不?”
李映橋:“……”
就知道她在這等著。
趙屏南哈哈大笑,笑得端著箱子的手都酸了,她轉身朝她自己的站台走,背對著李映橋猛猛揮手說:“彆刪我微信啊!我知道你一離職鐵定要刪我,但咱倆是老鄉,有空來慶宜找我玩。”
李映橋至今沒刪趙屏南的微信,甚至還被趙屏南纏著加了她那個純情屎殼郎蹦恰恰的私人微信。李映橋剛回刮痧館,李姝莉問她吃飯沒有,李映橋機械點著頭說吃了吃了,兜裡的手機一震,趙屏南的微信剛好蹦出來,問她是不是在豐潭。
李映橋剛回完她,緊跟著,又跳出一條微信,是俞津楊。
D321:「地址。」
純情屎殼郎蹦恰恰:「發送一個位置」
純情屎殼郎蹦恰恰:「喵,這。」
下一秒,D321:「到家了?」
純情屎殼郎蹦恰恰:「yes」
又是一秒,D321:「我也yes了。」
李映橋笑出聲,純情屎殼郎蹦恰恰:「明天見。」
這次過了好久,李映橋回房洗了個澡,俞津楊才回。
D321:「明天見。」
***
李伯清定的地方在豐潭山上的一個山莊裡,豐潭的山裡這些年一直都沒什麼變化,山依舊高,星星依舊澄亮,公雞打鳴聲也依舊清晰高亢,麥田卻依舊沉默。
那條泥濘的黃土路仍是潮濕而黏膩,直到一道道寬闊的車轍印覆蓋著原本人們的腳印,朝著那黛青色的深山延伸而去。兩台車子前後駛進山莊的大門,這時,飯店門口走出一個高挺身影,邊大步流星朝他們過來邊高聲招呼:“津楊!”
俞津楊將車靠邊,降下車窗,笑著同人寒暄,“連豐哥。”
來人叫李連豐,是這家李伯清的大孫子,三十出頭的年紀,麵龐端正斯文,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目前在市政工作,是李映橋和俞津楊的潭中學長,高他們兩屆。他和李映橋不熟,兩人第一次見麵,和俞津楊還算熟,豐潭沒什麼年輕人,兩人約著打過幾次球。
李連豐一見麵就笑著揶揄他:“稀客啊,津楊。之前怎麼喊你都不肯來,今天倒是願意陪著女孩兒來了啊?”
俞津楊從後視鏡裡瞥見李映橋下車的身影,自己也跟著推門下車,但沒搭他的腔,等李映橋走到兩人麵前,他靠在車門上給她介紹說:“李書記的孫子,連豐哥。”
李連豐雖沒見過李映橋,但聽老爺子說起來像是個有點凶悍的女孩,沒想到是和這方水土這麼格格不入的一個人,完全不像土生土長的豐潭人,清冷又高挑。他眼睛還真是亮了下,嫻熟地伸出手:“映橋,久仰。老聽爺爺說起你。”
初次見麵,就能自然而然地省去姓氏,遊刃有餘卻不顯輕浮地叫人名字的人,這是種與生俱來的能力。
俞津楊天生就缺這根弦,他的微信備注裡,每個人都完整地擁有姓名,嚴謹程度堪比派出所的戶籍管理。
李映橋回握住他的手,很快鬆開,也跟著俞津楊笑著叫了聲,“連豐哥。”
落落大方,侃侃而談。李連豐笑容又深了一層,臉上的褶子像冰涼的湖麵上泛起的層層漣漪,笑得一浪又一浪。
寒暄過後,李連豐讓李映橋先進門,隨後給倚在車門上的俞津楊遞了支煙過去,眼神往旁邊花壇意味深長地一指,“咱倆聊會兒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