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然落地時,右手不知道按住了什麼東西,被狠狠蟄了一口,抬手看時,掌心已是一片烏黑,毒素順著經脈開始往手臂上蔓延。
她手腳發麻,再一次掙紮爬起,手指無助地撓著鼎壁,染著蔻丹的指甲被壁上雕刻的蛇紋刮落,一片片脫落下來。
隻是比起被蛇蟲噬咬的痛,這點痛楚已不算得什麼了。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纏裹在臉上的灰布鬆脫,那張原本動人心弦的臉,也再不複往日美貌。
鮮血從她臉上成串地往下滴,慕昭然渾身都是血,便也感覺不出自己究竟是哪裡在流血了。
血氣吸引來更多蟲蠱,慕昭然視野裡都是蟲影,皮膚潰爛,仿佛都能感覺到蟲蠱在自己皮膚底下蛄蛹。
她終於力竭崩潰,痛哭求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不管是什麼罪我都認,求求你們放過我!讓我出去……雲霄颺,阿隱,阿隱,救救我我錯了……”
看台上,慕隱逸終究露出了一絲不忍。
他轉過目光看向身旁禦使劍訣,神情冷酷的雲霄颺,嘴唇動了動,開口道:“劍尊,阿姐素來便厭惡那些蟲子,就算閻羅也從不讓蟲影近她身,即便要懲罰,可否換……”
這句求情的話,在看到從看台一側的幕簾裡走出的身影時,又被他遲疑地吞回了腹中。
來人一襲白裳,頭戴一頂白紗幕離,身量纖細而單薄,好似這看台上的一縷風都能將她吹得盈盈倒地。
在慕隱逸下意識邁步朝她走去之前,雲霄颺已搶先轉身迎上前,扶住了她的臂膀。
先前還寒霜滿麵的劍尊,現下如春風拂麵,寒霜儘融,柔聲道:“離枝,你怎麼出來了?”
葉離枝緩步走到看台最前,抬手掀開眼前白紗,垂眸看向下方在蠱鼎內抱頭求饒的人,深吸了口氣,嘴角揚起痛快的笑意,高聲問道:“慕昭然,當初我向你百般求饒時,你又可曾想過放我一馬?”
蜷縮在蠱鼎中的人渾身一震,驚愕抬頭,那一襲熟悉的白衣身影逆著天光撞入她眼中。
“葉離枝?”慕昭然用力眨了眨眼,懷疑是自己被蟲蠱噬咬後產生的幻覺,盯著她看了良久後,忽而吃吃地笑起來,一邊搖頭一邊迭聲道,“不、不可能的,葉離枝早就死了,四年前的中秋夜,是我親手捏開她的嘴,往她嘴裡灌下的散魂湯,這是無藥可解之毒,你怎麼可能還活著?!”
她顯然,並不願意接受眼前的事實。
葉離枝偏過頭對慕隱逸投去柔柔一暼,“幸得慕公子好心憐憫,暗中替我換了這無解之毒,又助我假死脫身,我才能逃離你的折磨,撿回這一條命來。”
慕昭然睜大眼睛,瞳孔劇烈地顫抖著,惶然的視線在看台上來回掃了一圈,才找到那個就站在不遠處的身影。
慕隱逸側身而立,自葉離枝出現後,他全副身心似都落在了她身上,眸子裡漾著掩藏不住的戀慕之情,就連雲霄颺都因他的眼神而感覺不悅,警告地輕咳了一聲。
慕隱逸這才猝然回神,慌忙斂眉垂目,拱手道:“葉姑娘天人之姿,心懷蒼生,當初是為挽救南榮子民而來,才會陷入囹圄被擒,我身為南榮的國君,豈能助紂為虐,眼睜睜看著無辜之人枉死。”
眼見這一幕,慕昭然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她最親的弟弟,原來從那麼早以前就背叛她了。
慕昭然低下頭,看著自己在蟲毒之下潰爛的手掌。
她是南榮的公主,生時錦繡滿堂,應有儘有,入了天道宮才第一次體會到求而不得的滋味。
於是,她生了嫉恨之心,一門心思地去攀比,去刁難,把什麼禮義廉恥全都踩在了腳下,去強求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的目光。
她嫉妒了一輩子,爭搶了一輩子,結果到頭來一身汙名,兩手空空,什麼都沒能得到。
慕昭然一時哭一時笑,似已徹底瘋癲,直到摸到自己臉上潰爛的皮膚,掉落的血肉,她才回光返照一般陡然清醒過來,露出了無比恐懼的表情,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仰頭望向葉離枝,第一次在她麵前如此卑微求饒,喪失了所有尊嚴和曾經自以為是的驕傲。
“葉離枝,你贏了,你大獲全勝了,天下人都讚你心如皎月,寬宏大度,不似我天性惡毒,卑劣不堪,就連我的親弟也欽慕你而厭憎我,如今你已儘得所願,就饒過我吧,彆讓我死得這麼難看……”
“儘得所願?”葉離枝淒然一笑,冷風拂過,白紗下露出她悲戚的麵容,那雙通紅的淚眼中並無多少勝利者的喜悅,隻抬手輕撫在小腹上,淒聲質問道,“我的家,我的孩子,我什麼都沒了,這叫儘得所願?慕昭然,你怎麼敢不記得,你殺了我的孩子!”
慕昭然愣了一下,喃喃道:“我不知道你那時候有了身孕……”
葉離枝譏諷道:“如果你知道,便會放過我麼?”
當然不會了。
那時候她都嫉妒瘋了,若是知道她懷了雲霄颺的孩子,她不僅不會放過她,還會加倍地折磨她。
慕昭然明白他們不會放過自己了,雲霄颺和葉離枝就想看到她無比痛苦的樣子,他們是故意這麼折磨她的,她越是死得痛苦難看,他們便越是開心。
她放棄了求饒,也不再拍打身上的蠱蟲。
蠱鼎裡的蛇蟲太多了,一浪接著一浪地湧上來,很快便將她淹沒,她的身軀崩潰得更快,痛楚太盛,反倒沒有什麼知覺了。
慕昭然左右看了看,朝著這蠱鼎之中的另一個人爬過去,裙擺下拖出一條鮮紅的血痕。
她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趴在閻羅殘缺的胸膛上,伸手握住那一條軫穗,也連帶著握住了那一隻隻剩指骨的手。
悔恨的眼淚裹著鮮血,撲簌簌地往下落,落進閻羅的心口內,“對不起……”
她慕昭然這一生,愚蠢,惡毒,荒唐可笑,令親者恨,仇者快,親手殺了這世上唯一一個會站在她身旁之人。
如今的下場,想必就是世人所期盼的罪有應得吧。
慕昭然眼中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失了,她落入全然的黑暗中。
原以為人之將死,眼前閃過的該是人生的走馬燈,可她意識裡飄過的卻是如雪花片一樣飛落的字跡。
【這個惡毒女配終於下線了,我都快要被她惡心死了,但是這麼死也太便宜她了,感覺虐得還不夠狠,追妻火葬場詐騙犯都沒有你能詐騙】
【就這?我請問呢?你還能寫得再憋屈一點嗎??女主可是被這個惡毒女配虐了半本書!害得女主流產,以後都不能有孩子了!結果你就摳摳搜搜地隻虐了她兩章?】
【男主晉升劍尊,得到了天道宮至高無上的地位,成為了拯救南榮的大英雄,得到四境民眾的香火信仰。女主看似贏了,其實什麼都沒得到,她隻是被虐了一本書,最終榮升為男主的正宮妻子,成為他甜蜜的附庸,可喜可賀。】
【看前麵有姐妹評論說你是女配親媽,你還真名不虛傳,男主為了報複陪女配虛情假意調情了十多章,就夠惡心人了,閻羅這個美強慘反派竟然真的對女配死心塌地,還為她死了,哇塞,你不會以為我們會誇讚反派的愛情感天動地吧?你自己看看你寫的這個女配究竟有哪一點值得被人愛?】
【好無語啊,你的男主都劍尊了,要殺反派,還得靠勾引女配下藥,low不low啊?女配也是,以前被廢掉修為趕出天道宮,吃了那麼多苦,還以為她能變得聰明一點,結果男主一招手她就又雙叒倒貼過來了,這是什麼戀愛腦】
【看小說這麼多年,慕昭然真是我見過最愚蠢降智的一個角色,堂堂一國公主,腦子裡麵裝的除了雌競就是雌競,一輩子就隻想著如何嫁給男主,為什麼非要設置這種惡毒女配的角色,寫又寫不好,純純惡心人。】
【你給男配倒是寫得深有苦衷被迫黑化,給女配弟弟也寫得身不由己棄暗投明,評論區一堆人為他們辯解,怎麼到了女配,就是這種無腦狠毒工具人,全都是罵她的?收收你那愛男厭女的味吧。彆破防了,你再刪評我還會再發】
【作者,不寫惡毒女配你是不是不會寫文了?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古早虐女那一套,好好的一個梗,被你寫成了狗屎,你爸的退錢】
【給後來的姐妹排個雷,本文女主極端聖母,女配無腦惡毒,為了男人扯頭花搞雌競搞了半本書,剩下的就沒彆的劇情了,不想被氣到乳腺結節的話,強烈建議彆看】
【為什麼非要設置這種女女對立情節,女主和女配就不能相親相愛,互相幫助成長嗎?作者設定這種狗血劇情不就是為了挑起吵架,作者,祝你穿成你筆下的角色】
【我已經看厭了惡毒女配雌競了,到底有沒有人來管管你們這些垃圾作者了】
【什麼人會生來就惡毒呢?還不是你把她寫成這樣子的,說惡毒究竟誰最惡毒啊,難道寫一個真善美的好女配能要你們這些作者的命嗎?】
【難道就我一個人想看枝枝和昭然兩個小女孩都好好的嗎?】
【+1】
【+2】
【+10086】
慕昭然茫然地看著上方紛紛揚揚落下的字跡,如同見證了一場墨色的大雪,每一個字都是一片黑色的雪花。
雪花一片一片飄落下來,覆在她身上,融化入她的身軀之內。
漫天大雪落儘,彙聚成一道清晰的聲音。
“叮,係統已確認第一位改造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