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樂遊穿越的第七天。
儘管她已經不止一次從安拉、蘇薇奶奶、賀平爺爺以及拉歐姆自己口中聽到過,他即將死去,可見識過人魚的壽命漫長後,她以為這個“很快”,也應該是一段不短的時間。
至少,三個月,或者半年?
她唯獨沒想過,是幾天。
因為拉歐姆自己,完全不像是一個馬上要死的人,他這樣平靜。
李樂遊被他拉著走到人群中。
“你當初在海裡見過的那些族人大多不在了,有一些還在的趕不回來送我,不過你不記得了,這些也無所謂,重新認識也可以。”
“現在這些,大多是來到陸地後出生的孩子。這個是海夏,雖然還很年輕,但是能力不錯。”
海夏的頭發是更明亮的藍綠色,顏色飽和度太高的頭發會很奇怪,但是她的長相足夠美麗攝人,藍綠色長發海藻一樣披在肩頭,隻給人一眼驚豔的感覺。
她對拉歐姆很尊敬,對於拉歐姆領過來的人也非常友好:“你好,我是海夏,我已經聽拉歐姆說過你了。你喜歡寶石嗎?”
“深海開采寶石的項目是我在做,幾個珠寶公司也是我在經營,下次我帶你去挑選一些合適的,你的黑色頭發很適合用藍色和綠色的寶石裝點呢。”
李樂遊還沉浸在拉歐姆今天就將死亡的消息裡,有些反應遲鈍,半天才扯著嘴角笑了下。
“啊?好的。”其實她都沒聽清人家說了什麼。
拉歐姆牽著她,對海夏說:“她更適合黃色的寶石,紫色紅色也不錯。”
海夏抿嘴一笑:“好吧,既然拉歐姆這麼說,那我肯定多送她紫色紅色和黃色的寶石。”
拉歐姆又牽著心不在焉的李樂遊去了另一個人魚麵前:“這是海澤,和海夏差不多年紀,目前管理著新海市。”
海澤神態更冷淡驕傲些,但在兩人麵前也低頭說道:“比起拉歐姆,我還很弱小,不過已經能夠庇護族人。未來,你應該會生活在新海市,如果遇到了什麼麻煩,可以來找我。”
李樂遊忽然意識到,拉歐姆的行為像是在托孤。
他現在正在他的葬禮上,為她未來的生活鋪路。
隻是因為她長得和他過去的戀人一樣,就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他是真的把她當成過去的戀人了嗎?可這幾天相處下來,他很清醒,一點也看不出患了老年癡呆。
他肯定已經意識到她和他記憶中真正的戀人不一樣了吧,為什麼對她的態度依然沒有變化。
李樂遊不能理解,也感到愧疚。
而且她現在很想哭。
在場這麼多人魚,每一個都比她這個“替身”和拉歐姆更親近,可麵對他的死,他們是那麼坦然,還能微笑說話。
反而是她這個外人繃不住,她消化完拉歐姆今天會死這個消息,眼淚已經忍不住了。
她低頭拚命想忍住,不想讓自己在這個場景裡顯得格格不入,變成一個受人矚目的搞笑人設。
但是沒用,所以她停下腳步,用力從拉歐姆的手裡抽出自己的手,打斷了他繼續領她認識人的行為。
“我要去上廁所。”她帶著鼻音說。
匆匆穿過人群,找了個偏僻的走廊就一頭紮了進去。
她從側門出去,穿過開滿紫色鳶尾花的花壇,蹲到一棵金合歡樹底下,抱著膝蓋小聲哭,又開始狼狽地到處在身上找紙。
拉歐姆拿著一大包紙過來了,在她身旁坐下。
李樂遊接過擦眼淚,垂著頭用頭發遮住自己的臉,順便儘量小聲地擤鼻涕。
“不是不記得我了嗎,怎麼還因為我的死這麼傷心?”
“……”
拉歐姆看著身旁抽泣的戀人,伸手撫摸她的頭發。
是的,就是這樣,哪怕忘記了,也要再一次深刻地記住他,絕不能忘記他。
為他的死亡哭泣,比任何人都傷心,就像當初他抱著她的屍體藏在硨磲裡,心裡的苦水化作眼淚將他們一同浸泡,甚至想過要與她一同沉睡。
比起來,現在你還不夠傷心。
“我不忍心讓你為我這麼傷心。”拉歐姆托起戀人皺成一團的臉,嘴裡說的和心裡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溫柔地拂開李樂遊的鬢發:“你哭的這樣可憐,我怎麼能安心地回歸大海。”
再為我流下更多眼淚吧,你的眼淚流進海裡,為我沉重的魚尾分開海浪,你的哭聲成為我的安魂曲,消去我至今仍然隱痛的傷口,送我沉進無恨的死亡夢鄉。
果然,如他所料,在他說完這句話後,李樂遊更是難過,哭得停不下來。哪怕被他攬進懷裡,也沒有反抗。
哭吧,要在我麵前表現得更加痛苦一些,這樣,我就會心滿意足,不會想要讓你陪我一同離去。
拉歐姆讓戀人靠著自己,自己也倚靠著她,汲取她身上的溫暖。
她的身體溫度一直都比他高一些。他曾經很不習慣她身上比海水略高的溫度,後來失去後,卻開始覺得熟悉的海水變得比從前更冰冷,讓他不習慣。
李樂遊沒哭多久,她感覺自己有點丟臉。默默一個金蟬脫殼式,退出了拉歐姆的懷抱。
“你有什麼事就去做吧,不用管我。”她又不是今天的主角。
“但是最後一天,我想一直待在你身邊。”拉歐姆說。
今天的浪頭很高,有許多次都衝上了城堡花園的位置,也許它們也感覺到了人魚的回歸,正在迫不及待地迎接離家多年的孩子。
李樂遊洗了臉回到大廳,人魚們還是聚在那輕言細語地說話。
雖然是族人,但他們好像並不生活在一起,隻有這樣重大的場合才會相聚,表現得也不過分親熱,而是保持著距離。
拉歐姆還是領著李樂遊見了所有人,然後他環顧大廳一圈,問站在門邊的賀平爺爺:“安拉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