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月神廟大門打開,逝者的家屬陸續進來。
昨夜本是血雨腥風的月神廟,如今隻剩下一片死寂。
本是身著新衣的百姓,今日都換上了喪服。他們大多帶著薄棺與草席而來,手中的籃子裡放不少香燭紙錢。
此前在衙門,也時常遇到家屬來認屍的場麵。大多家屬難以接受自己親人死後的模樣,皆是痛哭流涕,甚至暈厥過去。
人群停在了祭壇下麵,止步不前。眾人都聽說了昨夜月神廟的慘況,不知如今那白布之下是多麼恐怖的樣子。
此刻,人群中走出一女子,她沒有親屬陪同,孤身走上這祭壇。
“我來帶回我的母親。”女子低頭怯怯道,看得出她很不安。
“你母親叫什麼?”祝餘溫和的語氣。
“陳,陳素麗。”
祝餘核對著名字與畫像,指向一旁:“你的母親在那裡。”
女子的心感覺下一刻就要跳出來,她扯著白布的手顫抖,一陣掙紮過後,鼓足勇氣將它扯開。
這,怎麼會?
她驚訝於母親的哀容,看向一旁站在的少年。
“是你,為我阿娘畫的妝?”女子頭戴麻,眼眶泛紅布滿血絲,雙眸詫異盯著她。
久之問出那句:“您難道是複者?”
所有人目光抬起。
複,儘愛之道也。仵作本就是賤業,而做複者的因其是為死者送行的,更是被世俗看不起。
做這行當的,大多是處理屍體的材夫。祝盛當年,也正是用無相之術,幫助許多人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如今南靖竟還有人做這個行當?”人群中有人嘀咕起來。
他們的眼神大多帶著鄙夷,看這少年不過二十,如此大好年華,去建功立業多好,怎會選這麼一個賤業?
女子默不作聲,走上前撲通一聲跪地,以頭搶地道:“多謝義士相助,我阿娘生前最愛脂粉,這張臉就同阿娘平時一樣,一模一樣……”
女子抽泣不止,此刻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來時她心中忐忑,聽聞母親昨日被狼咬下了半張臉,已是撕心裂肺痛哭過。今日來認屍,她更是鼓足勇氣,卻未想到母親還保留著平日溫和的麵容。
其餘人聞之也紛紛圍了上來,方才的話早就拋之腦後,一個個爭先恐後。
“複者,求您也幫幫我的妻子!”壯漢跪地。
“複者,請求你幫我的孩子和夫君,我的孩子才五歲。”母親哀求。
“複者求求你,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求你幫幫我兒!”富商道。
……
眾人哀求著,朝她跪拜著,少年的身後是那偌大的月神像,寧靜莊重。
她垂眸,眼中不是神佛的憐憫,而是決心,想要找到真相的決心。
祝餘轉過身,將這十三塊擺布一點點揭開,她道:“逝者已逝,是留給大家最後的哀思。他們也在等著你們,帶他們回家!”
眾人緩步走近,心中思緒交雜,他們不願承認那是他們的親人,也不願讓自己的親人曝屍於此。
直到看到那些屍體的一刻,他們眼中透著同樣的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