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裡靜了靜。
韓老指尖在扶手點了下,仍舊笑著道:“我知道,張揚跟我說了,那是你不得不開槍,刑偵隊那邊該給你發錦旗。”
他沒說的是,刑偵隊備案不準備把住持的死算在葉輕頭上。
901的上述報告也會把葉輕擊斃歹徒的事情抹掉。
一個十歲的孩子開槍殺人,就算槍法再準,給人的印象都絕對不會是正麵的。
“但是……”葉輕垂下眉眼,長而卷翹的睫毛在臉上籠出一小片陰影,語氣裡沒有害怕,隻有困惑,“當時,我不知道該不該殺他。”
嗯?
韓老一愣,一時沒明白。
“大家都說我是看到壞人要開槍,所以我才開的,可並不是那樣的。”在老人麵前,葉輕格外坦誠。
她撥弄著筷子,咕嚕嚕在碗口發出動靜,眼睛一直盯著一個點,陷入了當時的回憶,“我隻知道他犯罪了,隻要他死了就可以救下更多人。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可以不用死,犯了多大錯才可以死……”
那一個個死字,像是童言無忌,可隻有葉輕自己心裡清楚,在邊境那麼多年,其實她麵臨過不少次。
有人想過村子,痛哭流涕跪地求饒,訴說自己多不容易,葉輕一時心軟放了對方,可對方扭頭就打死了一個警察。
還有人帶著妻兒說去治病,在邊境被攔下後一意孤行撞死了其他人。
葉輕沒讀過書,唯一教她道理的老爺爺死得太早,善良的大姐姐也瘋了,所以很多時候都隻能一個人思考。
她坐在屋頂一邊看星星一邊想:是不是她不給那家人帶路,彆人就不會死?是不是她當時直接殺了對方,就能保住警察的命?
邊境是一個混亂的地方,有時候人命並不值錢。
連她都是不值錢的。
但來到這裡以後,有很多人愛她照顧她,會因為想要她好選擇隱藏她,會因為她冒險打她的屁股。
她的命,似乎在彆人心裡有了價值。
所以今天在樹林裡,她沒有第一時間開槍是在思考。
那個住持,應該是小沙彌的父親,他們長得很像。如果住持死了,小沙彌會很傷心吧,可對方做了壞事,會害死更多的人……
思緒越多,她越是混亂。
最後那一槍放出去,她低頭看到了小沙彌的眼淚。
那是痛苦跟絕望,傷心還有難過,就像山腳下魏阿姨抱住她留下的淚水一樣。
韓老突然伸手,大掌輕輕落在她的頭頂上,溫柔地撫摸著,“原來,你是在苦惱這些,嗬嗬,真是個孩子。”
葉輕微微偏頭,覺得很奇怪。
她才十歲,一眼就能看得出是小孩,為什麼每個人都要特地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