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斐然咬了一口自己那顆果子,沒嘗出味道。聽見殷紅汐這句話,她心情有點微妙。
她知道殷紅汐說的這個“白”是哪個白,但她暫時裝了一下,“不,我就姓謝。”
殷紅汐心中也是充滿了不確定的,她相當驚異,並不相信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裡。但這種驚異在此時帶給她的隻有更多沉默。杜玉書看她們互相打啞謎,看得很難受,“到底什麼白不白的,殷紅汐你在說誰啊?”
“風波城白家第五代的長子嫡孫,白雪哀。”她回答得倒很痛快。
杜玉書思考了一下,想起來那人是誰了,“噢,這一代白家主嫡親的大女兒,那個天才少年!”
風波城是浦都轄下除金明以外第二大城,曾經也是富甲天下的地方,不過這百年來逐漸不濟,導致這個第二名和金明這個第一名差距有點大,江湖上不少人都隻記得金明了。
忽視掉兩邊實力名望的差距,白家在風波城的地位,就相當於金明城的嚴家,你彆管他是不是要變成二流門派了,總之在地方上依然是隻手遮天的存在。
約莫三十年前吧,江湖上人人都在唱衰白家的時候,白家長房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取名白雪哀。起初,並無人在意這個家道下行之時誕生的女嬰,直到十五年後,三年一度的濯纓大會在風波城舉辦,戴著一張麵具的白雪哀,以平民身份入圍決賽,擊敗名門子弟甚眾,奪魁成名。
那時候提起天才,大家想到的一定就是白雪哀。不過江湖之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等到了杜玉書這一輩,也隻是在溫習武林掌故的時候,翻到過一眼而已。
越斐然啃掉最後一口果肉,哢擦哢擦地嚼,殷紅汐在咀嚼音裡冷笑了一下,“什麼天才少年,都是狗屁。”
“怎麼,你討厭她?”杜玉書來了興趣。八卦誰不愛聽!
“白家從三代往下就青黃不接,能不能再續祖輩輝煌,就看白雪哀這一輩的家族子弟爭不爭氣。白家長女這出身不算差,又曾經一戰成名,就算天才少年的名氣不能久用,白家也不可能會放棄捧她。你猜為什麼,如今江湖上再也沒人提起?”
這杜玉書還真不知道,“為什麼啊?”
“因為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天才!”殷紅汐一提起這事,就有幾分惱怒,“自從她十五歲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成功挑戰過任何人!白家要臉啊,隻能把她慢慢藏起來。真是好笑!”
杜玉書有點惋惜,“那麼厲害的人,怎麼會這麼快就不行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人家說什麼傷仲永,那都是說長輩因小失大,耽誤了小孩兒天分,可白家怎麼會耽誤她呢?”
“要麼就是白家內部出了點兒問題,要麼就是她那天才少年的名頭本來就有貓膩,無論哪一種,都很令人費解。白雪哀她父親至今還是白家家主,雖然他膝下沒出爭氣的孩子,但他兄弟們下的崽更是廢物,沒道理不捧白雪哀。如果她那天才少年的名頭是假的,又是怎麼在眾目睽睽之下,騙過了武林那麼多雙眼睛?”
提起這陳年往事殷紅汐就很不痛快,因為如果白雪哀那天才少年的身份是個騙局,那她就也是被騙的人之一!
杜玉書看到殷紅汐那有點陰沉的臉色,半點不怕,還追問道:“你怎麼看起來很討厭她的樣子,而且這事跟這位——”她轉頭示意一下越斐然的方向,“有什麼關係?”
“我跟你講吧,彆問她了。”越斐然把果核拋進了火堆,歎氣,“因為十五年前參加了那場濯纓大會的人裡,也有她。”
“你怎麼知道?!”殷紅汐和杜玉書異口同聲。
“……這事一點也不難猜好嗎?隻需要一點點、的信息。”在講到“一點點”的時候,她手指作數錢狀拈了一下,而後看向杜玉書的劍。鞘上還纏著那截斷掉的朱綾。
“十五年前那場濯纓大會,因為白雪哀風頭太盛,導致同期其他人不論表現多麼出色,都難免籍籍無名的結局。不過是金子嘛,多少會閃一下的,當日盛會狀況雖然傳記不多,但還是有部分江湖散報記錄了下來,不才,本人就很愛看這種東西。”
旁邊兩人聚精會神聽著,越斐然一臉輕鬆,“其中很多散報都提到,當日有個極為年少的女子,使一手長綾,矯健如龍,靈滑似蛇,敗人無數,最後在決賽上被白雪哀一劍割斷長綾,竟就背身離去,再不知蹤跡。我一看,說的恐怕就是你,畢竟剛剛見識過了。”
越斐然解釋明白原委,而殷紅汐作為她口中沉珠傳奇,不僅半點自豪不見,還很是有種被人揭穿老底的不快,哼了一聲,不接這話。杜玉書卻恍然了,“當時白雪哀那一劍,不會也是背手開劍吧?”
越斐然聳聳肩。這問題她回答不了。殷紅汐冷笑著“嗯”了一聲,算是一個確認的回答。杜玉書跟之前的殷紅汐一樣把目光轉回越斐然身上,“那你是為什麼會啊?”
“……這個,你非要說的話,”越斐然表情古怪,“隻能說這招很簡單啊,沒什麼人學不會吧。”
杜玉書“嘖”了一聲,回過頭看殷紅汐,對方表情也不甚友善。越斐然這話倒是實話,這招很好學,但顯然不是每個人都能使出這種水平,這個回答不免讓人有種被小瞧了的感覺。
而且杜玉書隱約感覺到,這中間似乎有什麼關鍵的問題被回避了……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些事最好的時候,越斐然很快又道:“你們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先下山吧,嚴家的人可能一會兒還會找過來,比較麻煩。”
雖然依舊不知道她阻止她們的原因是什麼,但殷紅汐竟然也不問了,似乎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彆的地方,看起來有點不專心。杜玉書看看她,又看看越斐然,立刻自己點頭,“走!”
趕緊走!
杜玉書兩口吃完果子,抱起矜矜,越斐然去旁邊拎幾塊石頭來壓火堆。而殷紅汐,她依然坐在原地,低頭凝視火光,慢慢地、從袖中抽出殘餘的朱綾,團了團,扔進火裡。
一口火焰,吞噬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