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王氏的臉上滿是羞愧之色,其不敢直視張居正的眼睛,低下頭,緊咬嘴唇,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說道。
“夫君,你會不會怪我,偷偷瞞著你這件事?”
張居正聞言,不由得怔楞了片刻,此刻的他,內心不由得生起了對妻兒的濃濃虧欠之感。
是啊,妻子連兒子生病這種事,都不敢對自己說,生怕耽誤了自己的前程,甚至還害怕自己會因此怪罪於她!
隨後,隻見張居正回過神來,將王氏攬入懷中,輕言安慰道。
“怎麼會呢,我知道,你也是為了不讓我分神!”
王氏聽聞張居正此話,看向張居正的眼神也愈發地柔情似水,眼中浮現出些許晶瑩,情到深處時,不由得輕喚了一聲夫君。
但王氏很快便反應過來,這是在兒子的房間裡,隨後,隻見其將張居正一把推開,臉上滿是羞怯之色。
張居正見此情形,也回過神來,輕咳兩聲,用以緩解尷尬。
或許是為了緩解眼下這個尷尬的氣氛,隻見張居正來到張敬修的麵前,俯下身體,輕聲詢問道。
“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躺在床上的張敬修聽聞張居正此話,頗為堅定地搖了搖頭,緊跟著回應道。
“父親,據前來問診的大夫說,孩兒隻是偶感風寒,隻需要休息幾天便好了,爹您現在是內閣閣老,應該以朝廷之事為重!”
張居正看著此刻,麵色蒼白,還強打精神的張敬修,不由得心頭一緊。
隨後,隻見其伸出手,摸了摸張敬修的頭,直視著張敬修的眼睛,開口道。
“爹今天沒什麼事,可以陪著你!”
“爹,真的嗎?咳咳咳!”
張敬修聽聞此話,眼中頓時有了光芒,猛地從床上坐起,頗為激動地向張居正確認道。但由於太過於激動,導致其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一旁的王氏見此情形,臉上滿是擔憂之色,連忙上前,輕輕拍打著張敬修的背部。
張居正聽聞此話,旋即將目光轉向張敬修,出言保證道。
“當然是真的!”
在這之後不久,隻見早先離開的那名侍女,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了進來。
王氏見此情形,從侍女的手中接過裝有湯藥的碗,用湯匙一勺一勺地為張敬修,喂服著碗中的湯藥。
待湯藥喂服完畢後,張敬修臉上的蒼白之色,也是消退不少。
張居正見此情形,整個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隨後,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飯。
晚飯後,張敬修回到自己的房間,沉沉睡下,而張居正也來到院子裡,開始圍著院子散步。
“他徐階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方才想著拿這樁案子來做文章?”
“馬寧遠、胡宗憲、高翰文、鄭泌昌、何茂才、張潤德、嚴世蕃、嚴嵩……”
張居正如此想著,近段時間以來所發生的一切,猶如幻燈片一般,在他的腦海中不停閃現。
很快,隻見張居正靈光一閃,臉上頓時浮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沉聲道。
“我明白了,是桑苗,是浙江一地即將成熟的桑苗!”
“要是馬寧遠的這樁案子被捅了出來,首當其衝遭到牽連的,便是馬寧遠的老師胡宗憲,他身為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身上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再然後,高翰文、鄭泌昌、何茂才、張潤德等人,也儘皆逃脫不了乾係,而到時候,胡宗憲已經被陛下調任至京城,而趙貞吉這位新任的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還在赴任的路上!”
“一省巡撫還未正式到任、布政使、按察使等地方要員,又都被這樁案子給牽扯了進去!”
“到時候,浙江就會出現群龍無首的局麵,一旦出現這種狀況,那些百姓,豈不是任人宰割?”
“這樣一來,既能夠趁此機會,打擊嚴黨,又能夠低價收購百姓手中的生絲,真是一箭雙雕啊!”
張居正想到這裡,整個人頓時感到不寒而栗,就連脊背都有些略微發涼。
“不行,我得趕緊將這個消息,通知趙貞吉一聲,好讓他有所防範,不然的話,到時候浙江一地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張居正如此想著,連忙快步回到書房內,鋪開紙筆,沒有任何修飾,將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寫了上去。
隨後,隻見張居正頗為鄭重地將其裝入信封,便喚來管家,沉聲吩咐道。
“現在,你馬上去趙貞吉在京城內的府邸一趟,一定要把封信親自交到他的手上,中間不得過任何人的手,明白了嗎?”
“是,老爺!”
管家眼見張居正對此事如此重視,不敢有絲毫怠慢,在頗為鄭重地將信封接過以後,便邁步離開。
張居正看著管家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神色,無聲自語道。
“唉,希望還來得及吧!”
對於趙貞吉何時離京赴任,縱使張居正是內閣閣老,也隻知道一個大致的時間,為了保護赴任官員的安全,朝廷會對諸如此類的消息,嚴格保密!
其他人根本就無從得知,準確出發的時間!
時間就這麼緩緩流逝,天色也逐漸晚了下來,張居正的心情也逐漸變得焦躁。
此刻,他正在書房內,背著雙手,不停地來回踱步。
就在這時,隻聽‘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推開,隻見氣喘籲籲的管家快步走了進來,恭敬稟報道。
“老……老爺,大事不好了,趙……趙貞吉,在今天拂曉時分,就已經在碼頭乘船,正式出發前往浙江赴任了!”
“你說什麼!”
張居正在從管家的口中得知這一消息後,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隻見其看向管家所在的方向,向其確認道。
管家將張居正臉上的表情儘收眼底,在緩了口氣後,低下頭,又將自己先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老爺,千真萬確,小的在趕到趙貞吉位於京城內的宅邸以後,便從他的家人口中,得知了這一消息!”
管家說完,臉上滿忐忑不安的神色,旋即,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不遠處的張居正。
張居正在得知這一消息後,無力地跌坐回椅子上,臉上浮現出一抹悔恨之色,呢喃自語道。
“唉,到頭來,還是晚了一步啊!”
正當管家對此感到一頭霧水之際,隻聽張居正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行了,把書信放下,你可以就此離開了!”
“是,老爺,小的這就告退!”
管家聽聞張居正此話,整個人頓時如釋重負,在向其躬身行禮後,便轉身離開了書房。
在管家離開後不久,隻見張居正看向外麵的天色,攥緊拳頭,暗自道。
“罷了,不管怎麼樣,司馬當活馬醫吧!”
隨後,隻見張居正喚來親信,沉聲吩咐道。
“你現在馬上去浙江一趟,一定要親自將這封書信,交到趙貞吉的手中!”
“是,大人!”
……
一夜的時間眨眼便過,浙江,布政使司內。
鄭泌昌剛到布政使司,便收到了下屬的稟報,說是目前浙江絕大部分的桑苗已然成熟,百姓已經在開始采摘桑葉,甚至於有些地方,已經開始產出生絲!
在得知這一消息後,鄭泌昌自然是大為振奮,因為這改稻為桑,眼看著就要見到成果了!
“到時候本官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說不定,還能夠借著這個機會,再往上升一升?”
鄭泌昌如此想著,然後進入房間,坐於書案後,有條不紊地批閱起了,由下屬所送來的公文。
“唉,總督大人就要離開浙江了,跟他共事這麼多年,還真有點舍不得啊!”
“也不知道,趙貞吉這位新任的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好不好相處,畢竟人家是出身於督察院,還當過欽差大臣,萬一到時候……”
鄭泌昌如此想著,將手上那份已經被處理完畢的公文放至一旁。
就在這時,從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鄭泌昌聞言,不緊不慢地將手上的毛筆放回原位,出言吩咐道。
“進來!”
話音落下,隻聽‘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推開,隻見一名胥吏走了進來,畢恭畢敬道。
“布政使大人,有總督府的人在外等候,說是奉了總督大人的命令!”
“嗯,本官知道了,讓他進來吧!”
鄭泌昌聽聞此話,頗為隨意地擺了擺手,出言吩咐道。
“遵命,布政使大人!”
那名胥吏在應聲後,很快便邁步離去,不多時隻見一位總督府的官員,進入了鄭泌昌所在的房間。
那名總督府的官員,在進入鄭泌昌所在的房間後,當即俯下身體,恭敬道。
“下官見過布政使大人!”
“說吧,總督大人叫你來,究竟是所為何事?”
鄭泌昌聞言,在將那名總督府的官員,上下打量了一番後,緊跟著詢問道。
“布政使大人,總督大人讓下官告訴您一聲,待會兒到總督府議事!”
“嗯,本官知道了,勞煩通報一聲,就說本官會儘快過去!”
鄭泌昌聞言,臉上並未浮現出意外之色,隻見其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將目光從那名總督府的官員身上收回,如此吩咐道。
“是,布政使大人,下官一定將您的話,原封不動地帶到!”
那名總督府的官員聽聞鄭泌昌此話,當即神色一凜,沉聲應道。
隨後,隻見鄭泌昌用手指著書案上,那些還未處理完畢的公文,看向那名總督府的官員,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嗯,本官接下來還有些事務需要處理,你可以離開了!”
“是,布政使大人,下官這就告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