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紅袖那聲帶著絕對自信的“包了!”,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在西巷口掀起層層無形的漣漪。
周圍探頭探腦的低階修士們目瞪口呆,連呼吸都忘了。打包抵押?連人帶劍?桑家大小姐這是……真瘋了還是徹底被這破落戶峰主灌了迷魂湯?!
癱坐在地的蕭閒,瞳孔猛地收縮!心跳像被重錘猛敲了一記鼓麵!
桑紅袖……包了?
為他拍下那塊星辰碎片?
用那些藥瓶、用陸淩雪那把破劍?!甚至……她剛才是不是指了陸淩雪本人?!
一股荒謬絕倫卻又帶著巨大誘惑力的電流瞬間竄遍全身!將他之前快要結冰的絕望硬生生撕開了一條縫!
可行?
未必可行!
但……他媽的好像真是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根鑲著金邊的、燙手的稻草!
“好!”蕭閒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嘶啞變調的音節!他不知道這“打包抵押”到底算個什麼,但沒時間糾結了!他掙紮著,手腳並用地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動作帶著點狼狽的踉蹌。
他的目光急迫地掃過被桑紅袖按在牆角、還抱著破碗劇烈喘息的慕容塵:“塵兒!挺住!碎片有希望了!”
慕容塵灰敗絕望的眼神猛地一顫!像是被投入了火星,瞬間爆燃起一絲微弱的、近乎祈求的光芒!他顫抖著,努力想把頭點得更低一些,表示自己“能挺住”,但劇烈的咳嗽再次中斷了他的動作。懷中的破碗如同風中殘燭,裂紋中透出詭異的死寂光澤。
蕭閒視線一轉,飛快落到剛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還半跪著的陸淩雪身上。
觸目驚心!
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裡,之前的茫然和疲憊像是被一層厚厚的寒霜覆蓋,凍結了所有情緒。隻有左手緊緊捂著的胸口,指縫間隱約透出的冰霜和血跡,顯示出她體內正在承受怎樣的煎熬。她似乎聽到了桑紅袖那石破天驚的“打包”,但卻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微微垂下視線,緊抿著沒有一絲血色的唇線,仿佛一片被寒風吹折後放棄掙紮的枯葉。
那份無聲的承受,比任何嘶吼都更讓人心驚。
“陸……”蕭閒張了張嘴,喉嚨有些發乾。稱呼卡在嗓子眼,那句“打包抵押”也實在說不出口。“……撐住!”他最終隻擠出了兩個字,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複雜。是命令?是請求?或者……隻是一聲無力的歎息?
他最後看向桑紅袖。
這位大小姐已經進入了極度亢奮的狀態!
她把慕容塵(和他的破碗)當成需要搶救的國寶,直接召喚出幾個穿著桑家商行標識、一看就是管事的老成夥計(也不知哪冒出來的),指著慕容塵和地上那把還冒著絲絲死氣的“冰煞·蝕心殘鋒”,快速而清晰地吩咐:
“快!把這位……抱碗大師!還有這把凶煞寶劍(她眼裡閃金光)小心護好!用最厚的軟雲綢裹住!放進我的靜心室!開最高級的隔絕溫養聚靈陣!死馬當……”她猛地頓住,發現自己差點說漏嘴,改口道,“務必保證它們的安全!一絲波動都不能外泄!三天內誰敢動它們一根毫毛,老娘扒了他的皮!工錢翻倍!!”
那眼神,不像在保護人,更像在看護兩件價值連城、剛剛出土的易碎古玩!尤其是那把布滿裂紋的鐵條劍,被桑家兩個小心翼翼的夥計用隔溫特製的厚布(桑紅袖立刻從鐲子裡掏出來的)裹著,抬起來的時候,劍身上一條暗紅紋路突然微弱地閃了一下紅光!桑紅袖的眼睛瞬間亮得堪比探照燈:“看!我就說沒看走眼!寶貝!絕對是寶貝的掙紮!抬穩了!摔壞了把你們賣了都賠不起!”
至於陸淩雪……
桑紅袖猶豫了一瞬,但看到她慘白的臉色和捂著胸口、微微顫抖的身體,那份商賈的狂熱稍微被一絲殘餘的同情(以及考慮到這冰疙瘩好像跟那破劍綁定得挺緊?)壓了下去。
她對另一個女管事使了個眼色:“還有這位姑娘……傷勢太重!用浮空擔架!輕!穩!柔!送到靜心室核心陣眼邊上!用那池剛換的新‘溫靈玉髓’散出的熱氣先護住心脈!再去庫房把那株‘九瓣養魂蘭’泡成靈液送來!彆省!算我私賬!”
那女管事肅然領命,動作麻利中帶著小心,和另一個侍女扶著幾乎快失去意識(更多是意誌耗儘)的陸淩雪,放上了柔軟的浮空擔架(也是桑紅袖扔出來的高級貨),快速送進了那棟歪在礦石堆裡、光芒重新流轉起來的翠竹靜心室。
桑紅袖這才大大鬆了口氣,轉向蕭閒,琥珀色的眼睛依舊明亮,但裡麵那股商業巨鱷的瘋狂稍退,換成了“萬事俱備就差東風”的昂揚戰意:
“蕭峰主!人(物)我都安排好了!萬寶閣那邊交給我!三天後!保管讓你看到那塊碎片!”
“走走走!先去靜心室盯著!我得趕緊聯係萬寶閣閣老,還得給我爹打個招呼,壓點資源過去!”
她拽著還有些懵的蕭閒就往翠竹樓裡走,動作風風火火,那身皺巴巴的紅裙都帶起一陣風。
三天時間。
風雲變幻,暗流湧動。
桑氏商行北城最大的堆貨點(甲三十二號庫)後院,成了青雲峰一行人的臨時駐地。
桑紅袖那座頂級的翠竹靜心室被強行擺正,在小型聚靈陣的全力催動下,靈氣濃鬱得幾乎化為水霧薄紗。可惜位置歪在礦石堆裡,加上之前被劍氣波及的擦傷和礦灰汙染,硬是平添了幾分“頂級靈田種在垃圾填埋場”的違和奢華感。
這三天,對蕭閒來說是從未體驗過的煎熬。
桑紅袖忙得像隻高速旋轉的陀螺。她幾乎動用了自己名下能動用的所有資源和人脈,甚至不惜以“預購未來桑氏商行在北城的份額”為籌碼,半是懇求半是忽悠,從她爹桑大掌櫃那兒套出來了一大筆極其龐大、足以讓普通核心長老都瞠目結舌的流動資金。同時,她動用了桑家萬寶閣的高級人脈,通過閣老層不斷壓價、探底,確保那件“駁雜微弱的星辰碎片”在拍品序列裡顯得足夠不起眼,避免引來真正大佬的爭搶。
而蕭閒呢?
守在靜心室外寸步不敢離。
慕容塵一直被安排在靜心室最核心的陣眼位置,懷裡抱著那隻用層層疊疊的隔絕溫養材料(桑紅袖又貢獻了好幾件)裹成繈褓般的天道星紋碗。那破碗倒是很“爭氣”,在濃鬱的幾乎凝成液態的靈氣包裹下,再加上慕容塵時不時咳出幾口心頭精血滋養,碗壁上瀕死的裂紋蔓延速度似乎真的減緩了一絲絲!
偶爾竟然會冒出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卻真實存在的、如同回光返照的星光!雖然短暫得如同錯覺,但也讓桑紅袖激動得手舞足蹈(更加確信自己的投資眼光),也讓慕容塵那張慘白的臉,在這微弱的星光映射下,似乎真的恢複了一絲生氣。
至於陸淩雪……
她一直待在靜心室角落、緊挨著那池溫靈玉髓蒸汽的地方(池子也是桑紅袖掏出來的)。
三天來,她像一尊真正的冰雕。
幾乎沒睜開過眼。
除了偶爾因體內混亂煞氣衝擊(似乎被那柄置於不遠處的“冰煞·蝕心殘鋒”隱隱牽引)而發出幾聲痛苦壓抑的呻吟,身體微微痙攣外,再無動靜。
她的臉色依舊是那種讓人心悸的灰敗。
那隻捂在胸口的左手從未放下過,指縫間凝固的冰霜血跡刺目異常。
桑紅袖送來的頂級療傷丹藥(內服外敷),那價值連城的九瓣養魂蘭靈液,被侍女小心灌下去,如同泥牛入海,連她體內那恐怖的冰寒死寂都無法撼動一絲一毫。
氣息微弱,遊絲一縷。
仿佛隨時會與這堆礦石倉庫裡的塵埃融為一體。
而那柄被嚴密包裹、放置在房間另一側的“冰煞·蝕心殘鋒”,也如同死物,沒有任何動靜。
壓抑。
極度的壓抑籠罩著這方臨時“病房”。桑紅袖的忙碌和信心滿滿,慕容塵那微弱的希望之光,都無法驅散蕭閒心頭越來越沉重的不祥預感。
他隻能等待。像個等待著命運宣判的死囚。
鹹魚生涯裡,頭一次感到如此無力、如此煎熬。
三天時間,仿佛三年般漫長。
第三天。
未時三刻。
雲嵐城,北區。
“萬寶閣”的宏偉樓宇如同匍匐的巨獸,琉璃金瓦在午後陽光下流瀉著令人迷醉的光彩。門前人頭攢動,衣著華麗的修士、氣息深沉的老怪、甚至一些佩戴家族徽記的貴胄子弟魚貫而入,空氣裡彌漫著靈石與欲望的濃厚氣息。
一道略顯寒酸的青色身影,混雜在這股洪流中。
蕭閒身上依舊是那件洗得發白的道袍,隻是肩頭那個小破口被桑紅袖隨手扔給他的一個低調的銀扣(上麵也嵌著塊小靈石)臨時彆住了。
他臉色疲憊,眼神卻帶著破釜沉舟的沉靜。
身邊沒人。
慕容塵和陸淩雪都被強製留在了桑紅袖的靜心室“病房”嚴加保護。
他身後半步,跟著一身簡練紅裝(換掉了之前那套華裙)、神情卻異常嚴肅亢奮的桑紅袖。
桑大小姐今天打扮得像個精明乾練的女掌櫃,琥珀色的眼睛亮得驚人,仿佛燃燒著兩簇鬥誌的火苗。
她腰間的儲物玉鐲光華流轉,裡麵裝滿了足以壓垮一個小型宗門庫房的靈石憑證!以及幾張桑氏商行獨有的最高權限晶卡!
“蕭峰主,放心!”桑紅袖湊近蕭閒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股磨刀霍霍的殺氣,“我都安排好了!幾個閣老會重點‘關照’咱那塊石頭的位置!開場預熱咱們不動聲色!等到那塊‘疑似星辰碎片’的駁雜廢品出來!誰敢舉牌!老娘用錢砸到他吐血!”
蕭閒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他心裡像壓著一塊巨石,隨著越來越深入這奢華的樓閣,那種懸著、未知命運的窒息感愈發強烈。陸淩雪的傷……慕容塵的碗……雲瀾的通牒……這一切,都賭在眼前這場紙醉金迷裡了!
就在這時!
前方華麗喧鬨的人流中,一道極其嫵媚、帶著若有若無香風的身影,如同一條遊弋於暗流中的美人蛇,倏地出現!
秦夭夭!
她今日換了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