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雅閣中間一名身著織金錦袍的男子猛地將折扇拍在桌上,震得酒盞裡的桂花釀濺出。一句話轉移了眾人視線,“哼!不過是欲擒故縱的把戲!待我詩成,定要讓她……”
話音未落便被此起彼伏的議論聲淹沒。
“那就是金陵王家的嫡子!”
“聽說他前日剛捐了三百石糧食給文廟,聖上都賜了匾額!”
“何止!他的《春江月夜賦》連翰林院編修都讚不絕口,‘金陵第一筆’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
“那有什麼用,聽說上個月他豪擲千金隻為見窈歌姑娘一麵,結果還不是吃了閉門羹……”
……
老鴇輕叩檀木醒木,清越聲響在雅閣中回蕩:“今日詩題已出——江湖!一炷香時間,諸位公子請!”
香爐裡的青煙嫋嫋升騰,一寸寸蠶食著計時的香柱。
滿堂才子頓時陷入緊繃的寂靜,唯有磨墨聲、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以及偶爾壓抑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雅閣裡眾才子的百態淨收沈青棠和蘇黎的眼底,二人在震驚中努力憋笑。
一有奮筆疾書的青衫書生,筆走龍蛇,袖口翻飛,墨點隨著揮毫濺上窗欞。
二有苦思冥想的山羊胡老者,眉頭緊鎖,揪斷了三根胡須,墨錠都要在硯台裡都快磨出火星了,靈感打開,突然拍案而起撞翻了酒盞。
三有故作高深的玉冠公子,折扇攤開,扇麵擋著半張臉,眼角餘光卻順著竹簾縫隙瞟向了鄰座攤開的詩稿。
四有胸有成竹者灰袍隱士,早將宣紙卷好,指節叩著茶盞輕晃,看胖公子把墨汁蹭到鼻尖時,嘴角勾起抹淡笑,典型的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
陸寒舟靠在欄杆上,手裡的酒盞轉來轉去。看到那山羊胡老者揪胡子,喉頭發出低笑,對沈青棠挑眉:“你瞧那山羊胡老頭,再揪就沒了,高低能編個美髯公麵具……”
身旁兩人直接互掐止笑,“還笑彆人,你還不快動筆,窈歌姑娘在等你!”
陸寒舟則好奇地看向雅閣中央的王公子。
王公子被三個書童圍著,錦袍袖口的金線在燈下閃光。一個書童跪著研墨,另一個舉著紙張,最小的那個添水時濺了自己一身。他轉著烏木筆杆,突然重重下筆,墨點濺到書童鼻尖,周圍立刻叫好:“公子這筆力真厲害!簡直是水滴石穿,入木三分……”他眼角瞟著倒酒的陸寒舟,冷笑一聲。寫完後把筆往鎮紙縫裡一插,甩著袖子對同窗說:“不過一首俗詩,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後排圍觀的眾人裡,兩個秀才交頭接耳,指著王公子的方向竊竊私語:“我賭他能贏!十兩銀子!”
“拉倒吧你,上月他給花魁送夜明珠都被扔出來了,詩再好有啥用?……”
閣外一名賣花女子伸長脖子想看窗戶下那位公子的詩稿,發簪差點勾到燈籠穗。
有個胖商人扯著嗓子給自家外甥加油:“狗剩!快寫!超過那姓王的!”
那胖公子揮筆時用力太猛,又把墨賤到了鼻尖,此刻正對著水麵照鏡子整理形象,惹得身後兩個歌姬捂嘴低笑。
“你瞧他樣兒,倒是和川蜀之地的大熊般可愛!”另一個忙拽她袖子:“小聲點!他是綢緞莊老板的兒子……”
看到王公子被人圍著寫完詩時,陸寒舟才把酒盞放下,拿起毛筆在硯台裡蘸滿墨。筆尖滴著墨,停在紙上老半天不動——直到隔壁畫舫傳來走音的琵琶聲,他才笑著下筆,第一筆就把“江”字的捺拖得老長,墨汁濺到桌子上,驚跑了一隻小蟲。
突然有人驚叫:“快看!那穿粗布衫的也要動筆了!”立刻有十幾個腦袋湊過去,賣糖葫蘆的小販踮著腳喊:“喂!寫的啥?念出來聽聽!”
“這人模樣倒不錯,不過看似出身低微,不知道詩怎麼樣……”
然而陸寒舟第一個字之後沒了下文,又端起了酒盞。看到身旁二人著急的模樣。
“放心。”陸寒舟朝沈青棠眨了眨眼,酒盞在指間滴溜溜打轉,“在下來之前,可是聽沈姑娘念叨了一路窈歌姑娘的才名,豈有讓姑娘失望的道理?”
沈青棠的臉“騰”地紅到耳根,輕啐一聲扭過頭去,卻不由自主地往陸寒舟身邊挪了半步。
……
香燃儘,時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