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上鉤了。
陳璿扭過頭,臉上維持著“驚訝”的表情,同時在心中想著。
他很好地維持了自己的人設,那個仿佛ptsd一樣、將過去深埋在心底的資深者。
這樣的人設有點像是蘇悅的姐姐,所以自然而然地讓蘇悅移情、將情感投射到陳璿的身上。
此刻蘇悅的情緒非常複雜。
她此刻感受到的可能並不僅僅隻是對姐姐的思念,還有她對過去自己的懊悔、對這五年無果追尋的怨氣、對姐姐可能已經死亡的驚懼絕望、對可能被拋下的絕望。
或許對現在的蘇悅而言,“姐姐”已經成為了一個執念。
典型的偏執、強迫症和創傷悲傷。
這種症狀相當危險,嚴重的甚至可能會讓患病者自殺。
但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可以被利用的,足以引爆她感性、讓她無法更加理性思考的爆點。
依靠這個爆點,足以讓蘇悅更加相信、依賴自己。
“不過,這份執著和糾結的心還真強烈。”
凝視著蘇悅那恍惚的眼神,陳璿下意識控製住自己想要以手覆麵的衝動。
作為心理醫生就有這種好處。
能夠看到人類那珍貴的“悔恨”、“感激”、“執著”和“痛苦”。
或許是常年的醫生經曆也扭曲了自己的靈魂吧。
看著蘇悅魂不守舍的樣子,陳璿竟然覺得有些……
“美味”。
是的。
我想要看到的就是這個!
蘇悅現在毫無疑問是最脆弱的時候。
她把姐姐的模樣投射到了陳璿的身上,並且將長久以來的絕望、孤獨和希望也一並交付給陳璿,期待能夠從他——這個神秘的“資深者”身上找到自己苦苦尋求的答案。
而自己能夠給蘇悅的是什麼呢?
答案其實早已注定。
一邊思考著,他的臉上同樣表現出了合乎時宜的“疑惑”和厭倦。
他看了一眼蘇悅,又看了看她情不自禁抓住自己的手。
沉默片刻之後,陳璿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真的是……”他像是在抱怨什麼。
一邊說著,他一邊伸出手。
看著陳璿的動作,蘇悅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
她的心破碎而紛亂,思緒甚至都有些不太連貫,隻有斷續的心聲流出:【他是想要走嗎?掰開我的手,然後像是姐姐一樣離開?】
【彆走。】
【彆像姐姐一樣把我甩開。】
【彆一言不發地離我而去,不辭而彆!】
記憶之中的畫麵在此刻浮現得越發頻繁。
姐姐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虛幻與現實交織在一起,記憶中的那個人和現實中的醫生仿佛重疊在一起,連動手的動作都顯得如此相似。
一切都如同曾經的那樣。
蘇悅終究什麼也沒有改變。
她又一次隻能眼睜睜看著某人從自己身邊經過,什麼也沒有帶走、同樣什麼也沒有留下。
空蕩蕩的房間裡隻有自己一個人,周圍的白牆像是潮水洗刷掉那個人存在的一切痕跡。直到最後……
空無一物。
情緒在此刻壓抑到了極致。
過往的愧疚和悲哀像是陰影一樣籠罩在蘇悅的心間,讓她本就不穩定的心神進一步崩壞。
這很正常,畢竟她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去尋找一個幾乎已經不存在的人。這趟旅程的困難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更不用說路上遇到的那些危機和瘋狂的敵人。
如果什麼都不做,或許她也會和林念薇一樣在絕望之中沉淪,直到墮入瘋狂!
但下一秒。
“我不知道你在我身上看到了誰的投影。”
陳璿空出來的手輕輕按住蘇悅的指尖:“但我和你看到的那個人並不一樣。”
聞言,蘇悅抬頭。
陳璿能看到她微紅的眼眶,以及泛紅的鼻尖。
她的情緒低落到幾乎下一秒就可能流淚的程度。
所以陳璿隻能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彆表現得這麼脆弱,蘇小姐。”
他還記得自己的人設,所以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起伏:“眼淚並不能讓你找到你失蹤的姐姐,投影在其他人身上也無法收獲任何寬慰,那不過是一種逃避、一種自我安慰。”
這句話戳到了蘇悅的痛處。
她的情緒瞬間就被挑動:“你又知道些什麼……!”
“我就是知道!”陳璿斬釘截鐵地說道。
他定定地看著蘇悅:“因為我也和你一樣,曾失去過對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我很清楚尋找的過程到底是多麼痛苦,擔憂的焦慮又會如何異化你的初心,甚至讓你有時候懷疑自己執著的到底是那個人、還是尋找到那個人的過程本身。”
蘇悅啞口無言。
她的確和陳璿說的那樣,此刻連自己的初心都有些忘卻了。
時間會悄無聲息地改變很多事情,曾經最真摯的感情可能也會緩慢消退,隻留下執念至今。
如今支撐蘇悅的恰恰就是執念,這也就意味著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找到姐姐”這件事甚至比“姐姐”在她心中更有位置。
這當然不是蘇悅不珍視自己的親人,這隻是正常的心理保護機製。
所以陳璿也沒有過多譏諷。
他隻是輕輕說道:“你的精神現在很脆弱,蘇小姐。這很正常,畢竟這個環境實在是糟糕至極,更不用說……這裡本來就會異化你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