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最後一個秋老虎來臨。
長安古運河碼頭,大量的碼頭工人正在這裡勞作。
這些人中大部分多是偏向於乾瘦類型的,也有不少比較壯碩的漢子。
剛剛卸完一船貨,幾個人坐在旁邊的箱子上休息。
這個時節,普通長安人已經開始穿上今年新買的棉服冬衣了。
而碼頭工人們,還穿的是棉麻短袖。
棉服冬衣也分兩種,一種是方便做事的,緊袖口,長褲,長擺是用來遮風的。
而還有一種,袖口裡麵能塞進去一頭豬,當然了,這更像是禮服,是去大場合的禮服。
而短衣服就比較有意思了。
本來短衣服基本上都是做成了衫,和長衣一樣,也是要用腰帶紮起來的。
但是今年,長安流行起了一件衣服直接從頭頂套進去。
叫做T恤。
和拚音裡麵的T字長得像。
去年,長安棉紡織工業的秋冬發布會是圓滿舉行了。
今年雖然霍海沒有參與,但是這棉紡織工業的盛會還是繼續了下來。
其中,搞棉紡織工業的十來家大廠,和很多長安的私人裁縫,都參加了盛會。
其實大家設計大差不差,而霍氏商行旗下的,由鄭泥負責的成衣廠,就拿出了最新的設計。
T字長袖和短袖的無扣無擺短上衣就是其中的亮點。
當然了,和這些一起發布的還有,棉服,防水作業型羽絨服,拉鏈服,紐扣牛仔衣。
這些東西的發布,那都是直接震撼了全場。
首先,T恤就是專門給工人設計的。
沒有腰帶勒著,不會不舒服,而且材料有棉有麻也有棉麻混紡,穿起來節約時間,而且方便勞動。
要知道,很多工廠裡的設備,如果衣角卷進去,是會死人的。
這兩年來,長安這種情況可不少!
現在T恤的發布,自然是震撼。
除了T恤,就是紐扣牛仔衣。
實際上牛仔衣也是工作服,算是一種勞動布做成的夾克衣。這種衣服,適合短時間烈度高,但頻率小的工作。
而紐這種東西,是官員們得到印信的模樣,被做成了扣子,可以直接把衣服扣起來。
這種設計,既方便,又好看,又是最先進的技術,同時還能和大漢官場扯上點關係,一經發布,直接就破圈了。
目前往金礦走的,往北去草原的,還有船上勞作的,都喜歡這種衣服。
不過對於碼頭工人們來說,牛仔衣太限製抬手臂了,所以還是流行T恤。
而且他們勞動比較多,發熱厲害,彆人都穿毛衣了,他們還是短袖呢,甚至都沒穿長袖。
碼頭上幾個工人的衣服,一看就是軍功章頗多,是老牌工人了。
幾個人一邊休息,一邊吃花卷饅頭油發麥麵包補充能量。
吃花卷的工人拍了拍牛仔褲的褲腿:“我聽人說往事商行那邊,月薪要比碼頭上高一點,招八個人,你們想不想去啊?”
吃饅頭的工人一邊吃一邊擺頭:“不去,碼頭這邊活兒丟了可就再難找得到了。”
如今長安的人,除了做生意的,絕大部分都是工人。
而且大部分是重體力勞動,比如修橋修路修房子的建築行業。
碼頭工人雖然也是重體力勞動,但比修房子那邊還要稍微好點,畢竟一波一波的,有個休息。
吃油麵包的人:“我說老三你一天這麼節約乾嘛,一個月兩千多大錢呢,你天天吃饅頭,最多吃點家裡帶的油醃菜,吃一口都有油哈味兒,都哈喉嚨的了。”
說著他拍了拍自己的肌肉:“還是得吃點肉,把肌肉長起來了,才沒那麼難受。”
吃饅頭的老三夾起一口油醃菜,一邊:“屁,這肌肉一養起來,體重就大了,你沒看科學報上說麼,如果體重大了,那就算躺著不動,消耗的熱量都比彆人高得多,那就要長期吃肉保蛋白質,還得吃油補充熱量才行。這一來二去,一個月要比我多花好幾百大錢呢。”
工人們有了兩年的經驗後,很容易就自然而然精通了一些營養學的道理。
比如,其實力量耐力,不一定是肌肉裡來的,而是筋骨裡來的。
當然這個筋骨,不是指醫生說那個筋骨,而是指肌肉表麵有一層筋膜。
把筋膜給練出來後,也能發揮肌肉一樣的力量。
隻是一個顯得壯碩一個顯得乾瘦。
壯碩的人,可能隻能最多扛起一百五十公斤走不了幾步,但扛著一百公斤就能隨便乾。
而精瘦的人,可能最多隻能抗一百二十公斤,卻也能咬著牙抗一百公斤乾一天。
要吃這個苦多存錢,還是吃好點,讓自己輕鬆點,那就要看個人的選擇了。
吃油麵包的工人:“多花錢怎麼了,一個月賺三千大錢,全家人一個月吃個三五百不吃嗎?”
老三嚼了一口饅頭:“俺不吃,俺按揭買了一套小房子,雖然院子一共才不到一畝,但每個月還兩千,也得還兩年半才能還完,等貸款還完了,輕鬆了,再享受也不遲。”
吃花卷的工人把自己第二個花卷撕開成兩半,一半遞給老三:“你個哈子,你楞個吃都扛得住哇?”
“你龜兒把自己累死了,把錢留給你婆娘新丈夫花?”
老三憨笑:“哪有錢能省下喲。”
有沒有錢能不能剩下大家還不知道嗎,就他吃的最差。
吃完油麵包,年紀大點的工人,站起來伸懶腰,然後整個人就僵住了。
眼前的城市怎麼動起來了?
眼前,一棟高大的樓,在往右邊平移。
他瞪大了眼睛就這麼呆立著。
旁邊幾人看到他的模樣,轉頭看向河上。
幾個人直接都傻了。
一艘六十米長的船,幾乎占據了小半個河道,它甲板上的樓,有陸地上四五樓那麼高。
上麵還豎著兩個巨大的黑漆漆的管子,正在冒著白氣。
“嗚~”
把嘴巴裡最後一點油麵包吞了下去,盯著大船的工人才驚呼:“我滴個乖乖,這是個什麼東西!!!!”
“誰家的樓掉河裡了?!”
“那是船,神特麼樓掉河裡了!”
“這是船?”他指著旁邊自己剛剛卸貨那條船:“那那是什麼?船下的崽兒?”
吃饅頭的老三也是傻了:“這……這要是拉一船貨,累死我們哥幾個,也卸不完啊!”
還真讓他說對了。
這船巨大無比,雖然載貨比例不高,但也能載貨四百噸。
四百噸,就是四十萬公斤,八十萬斤。
他們幾個卸貨,一般容易背的東西一百斤一包的,如果隻能抬,那一般過百斤就費勁了。
這八十萬斤,得兩個人上下八千趟。
累死他們幾個的確都卸不完。
“謔喲!這條船不會直接給古運河大橋撞塌了吧?”
另外一個工人比了一下:“我感覺它能從橋下鑽過去呢。”
大橋的高度,自然是專門設計過的,當初就留下了五百噸級彆的船隻路過的空間。
不過,以後大量的蒸汽船還真不會去那邊。
這船要在古運河霸水的位置往霸水中去,然後在霸水新修的碼頭卸貨,進入漕渠,然後裝上貨物從漕渠反方向離開。
當然,也有可能是漕渠進,從古運河出。
儘量避免調頭。
如果是誰家私人的船,沒有兩邊碼頭可以一起調配,那就隻有在漕渠儘頭去排隊調頭了。
反正一開始就要把規矩定好,免得影響彆人通行。
隻有少部分要送入長安腹地的貨物,貴重貨物,才能去真正的古運河橋邊的碼頭停靠。
不過今天,這條巨無霸正在往前繼續前進。
一路上,運河上的工人們,挖沙的工人,住在運河兩旁的百姓,都是聞風而動,前來圍觀。
“我滴個乖乖,這比皇宮的樓闕還大!”
“沒那麼大好吧,都是比出來的,河裡其他船太小,顯得它巨大無比!”
這是什麼東西,這是哪兒來的?
很多人都帶著這樣的疑問。
要不是古運河兩側有太多積沙開礦區,這些人能一路橫移著一直去圍觀。
而真正的古運河碼頭,劉徹翹首以盼。
劉據比劉徹還激動:“姐夫,真有那麼大的船,真有那麼大的輪子?!”
霍海點頭。
這是第一艘鋼骨船,但還是初代外露的輪子,就在船的兩側,劃水推動船前進。
雖然兒寬他們那邊已經在搞螺旋槳結構了,但頭一批船還是外置輪比較靠譜。
準確的說,兒寬他們此時已經在船上了。
他們也是故意跟隨船彎彎繞繞,去了好多地方繞路,才能從懷朔開船到長安。
要知道這點路,坐火車是兩天。
走公路是半個月,走水路按道理應該是最快的,結果拖得最久。
這一段黃河是不通航的,斷了好幾個地方,每一個斷開的地方,都要進入河東的水係各種繞。
這一路繞下來,繞到現在都八月底了,才到長安。
但也是這一路,讓兒寬積累了不少經驗,他們在這邊跟劉徹報告後,就要去千乘,造海船廠研究海船了。
衛長公主點了點劉據的後腦勺:“怎麼就叫上姐夫了?”
劉據:“早晚的事兒!姐夫能不能送我一條輪船啊!”
霍海:“初航結束後要現場檢查各種部件的損耗,還有檢查船底什麼的,等檢查完記錄完數據,就送給你了。”
其實真沒什麼數據好記錄的,它什麼樣,霍海一清二楚。
而且前世發明輪船還有渡海輪船的那幾位,也都是野路子,突出一個莽。
不過,本著嚴謹的態度去研究這是好事兒。
此時,人群中有人高喊:“來了!”
霍海轉頭一看,落下閎。
霍海才不上當轉頭去看呢。
落下閎看得見的東西,彆的人看個鬼看。
他還能站在地上看環形山呢。
果不其然,其他人伸長了脖子看了半天,什麼都沒看到。
董仲舒用手肘撞了撞東方朔的大胯:“哎,都說站得高看得遠,你看見沒有?”
東方朔擺頭:“沒看見。”
董仲舒歎氣,高也不管用啊。
說著掏出了望遠鏡懟在眼前:“還得靠科技。”
科技高,才是真的高,高科技,才看得遠。
另外一邊,曹襄,劉勝和幾個長安富商站在一起。
曹襄本來是在進行分化工作的。
等分化工作上道了,夠功勳了,他就脫手了。
衛青還在那邊看著,而曹襄也就回長安了。
美其名曰送俘虜,當初俘虜的匈奴貴族,都是他給送回來的。
兩人伸長了脖子看著古河道另一頭。
這筆直超直溜的河道按理來說能看出去很遠,但是現在秋老虎,它水麵有點起霧。
曹襄一邊看一邊激動:“我倒要看看這四百噸的輪船能不能從咱們汾河過。”
如今他們也開始不稱呼汾水為汾水了,而習慣了新學的汾河的叫法。
劉勝:“四百噸的過不了,咱就買一百噸的,反正一定要買,你是真不知道,我已經得到消息了,那輪船是燒煤的,運貨成本比火車還低,把咱們那些船吊起來打,以前運畜生到長安怕死了,現在運活的過來都行!”
曹襄翻白眼:“屁!我從懷朔回來時,看到過百噸輪船的好吧,百噸輪船咱們那兒肯定能過,就是四百噸的不知道能不能過,咱們那兒水再怎麼少,百噸輪船都很隨過好吧。”
“這碗飯,咱們子孫後代吃一萬年!”
劉勝:“萬一未來科技發展,河有了彆的用處,不能過船呢?”
曹襄一副鄙夷的表情:“中山王,你這腦洞不要開太大。”
劉勝還真沒說錯,要是等電氣時代一來,那就有的說了。
此時,已經看得見船的落下閎正在跟霍海說話:“兒寬他們給船上按了一些東西,跟我們走的時候看到的不一樣。”
霍海:“什麼東西?”
落下閎嘀咕:“像是發脹的羊,又像是大肥豬,就掛在船舷兩側。”
霍海明白了,掛的是羊皮吧。
“那是充氣的羊皮,估計是防止落水用的,落水後人浮不起來,抓著充氣的羊皮就好了。”
落下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怎麼沒想到,我還說這羊不會是腐臭了要爆炸了呢,他們居然把要炸氣的羊掛在船上。”
霍海瞥了落下閎一眼,這家夥肯定是在什麼地方看見過屍體爆炸。
不過隻有大型動物才會這樣。
劉徹回頭看了看兩人。
這兩個狗東西,儘在這兒吊胃口。
看得遠了不起啊?
劉徹往旁邊看,看到董仲舒正在用望遠鏡觀察:“董仲舒!”
董仲舒回過頭來,看到劉徹跟自己招手。
董仲舒以為劉徹找他有什麼事兒,就走了過來,然後望遠鏡就被征用了。
董仲舒看著劉徹用望遠鏡看船,尬笑:“陛下,要不這望遠鏡賣給您?”
劉徹:“我用用怎麼了,對了,你不在家研究儒學跑這兒來乾嘛?”
董仲舒能說他是來研究流體的嗎?不能。
“看熱鬨。”
劉徹拿下望遠鏡,他已經看到了輪船什麼樣了,反而對董仲舒來這裡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