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裡加爾神創曆1332年、大月曆4164年8月15日——自8月10日夜晚到淩晨在水俁所發生的騷亂已過去5日時間,水俁居民所擔憂的來自貴族階級的報複。
並沒有發生。
究其緣由自然是新京目前已因泰州的失聯而焦頭爛額,自8月7日以來這一周多的時間內新京從各種渠道嘗試聯係這一軍事重鎮。水俁雖然貴為重要海港但畢竟隻是中北部濟州領地內的一個節點,遠不如丟失一整個產量且屯有重兵的直轄州來得緊要。
並且按照亨利的猜測,上頭的大人物們多半。
是對所謂的“平民下克上”持以嗤之以鼻的態度的。
賢者的說法聽起來有些荒唐,但仔細一想,卻切切實實有這個可能性。
階級的隔閡從來都是雙向的——平民們對貴族缺乏信任的同時,新月洲的華族與士族們也對這些底層的小民持鄙夷與蔑視態度。
向來逆來順受的平民怎可能有能耐與膽量舉起反旗?——如是的基於驕傲與自大的認知深深紮根在武士們心目之中,若是有誰再控製一下信息的流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麼哪怕附近城邦的華族聽聞了水俁所發生的事情,大概率也不會往心裡去。
於是令人驚訝到甚至有些難以理解的一幕就這樣發生——足足5天的時間,包括濟州領內鄰近水俁的城市在內,沒有任何一家華族對水俁的事情投來關注。他們甚至沒有人認為這件事情大到應該報告給新京。
一直到水俁華族的殘兵傷痕累累地逃亡過去,這些人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事情遠比他們想象的或者說相信的更大。
但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由最初那幫水俁漁夫牽頭的暴動隊伍已經兵臨城下。
在貴族們認為這件事沒什麼大不了,高枕無憂的時候。
水俁周邊的平民中恐慌卻在一波又一波地擴散並不可抑製地如滾雪球般壯大。
如果說最終傳到貴族手上的是刪減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版本的話,平民之間流傳關於水俁8月10日夜晚事件的版本就是過度添油加醋的。
“貴族將要對這一片區域的平民進行大肆抓捕,所有想保住自己親人的人唷,奮起反抗或者逃亡吧!”這樣的聲音迅速擴散著,而那些從水俁逃亡出來明明也未曾親眼見證那一幕的人又信誓旦旦地宣稱這消息確鑿無疑。
於是已開的下克上先例,已經組建成型的由漁夫領導的隊伍迅速擴充。一部分平民們相信著這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而另一些早前確實被貴族所欺壓心懷舊恨的人也趁機決定狠狠報複。
5日期間,水俁周邊平民出身的叛軍。
竟擴張到了7萬之眾。
“極其高明的,利用不對稱信息火上澆油的手法。”——當賢者在聽聞某個平民吹噓他們的“軍隊”規模之後,他對幕後攪混水的人作出了這樣的評價。
兩頭售賣的“真相”,一邊是刪減過的,一邊是添油加醋過的。
利用貴族們緩慢反應過來的空當,原本可以在小規模時便扼殺掉的叛軍茁壯成長。
這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因為水俁周邊的城邦有好幾座而士族華族也人數眾多,隻要有一個人願意去到民間觀察看一眼那些恐慌的民眾,他們就能夠意識到問題遠不是報告中的那麼“微不足道”。
但這正是這一手法的精妙之處。
它看準了和人社會千年形成的穩固階級隔閡,看準了這些貴族不會有哪怕一個人真的挽起袖子下地去調查。
所以如此荒唐又不可思議的一幕就這樣實現了。
當叛軍的規模和各地民眾的恐慌與敵對情緒終於到了一個無法隱藏的地步,而貴族們也終於後知後覺注意到時。
衝突也已經無法控製在百人甚至千人規模了。
數萬人的烏合之眾,哪怕其中絕大多數人都未經武藝訓練並且隻有鋤頭斧頭鐮刀這樣的雜牌武器,兵臨城下時的聲勢浩大,也足以讓多年未經實戰的直轄州武士們連吞口水。
龐大的人數帶來的混亂催生了惡意,而當一位不冷靜的華族下令從城樓上向這些刁民放箭時。
一個血腥的、人人自危的時代,也終於在新月洲拉開了帷幕。
8月17日,新月洲史稱濟州府事變的戰役打響,武士們勝利了,毫無懸念地。有弓箭等遠程武器又有城樓優勢的他們成功擊潰了那數萬名平民組成的烏合之眾。
但是這屍橫遍野的慘狀以及帶傷流亡到周遭領地的平民,也徹徹底底地坐實了之前傳謠者所說的“貴族會對平民痛下殺手”。
之前還認為事不關己的平民們,看著鄰居阿嬤望著自己那一腔熱血懵懵懂懂跑去參戰而死去的兒子被帶回來的遺物大哭的樣子,第一次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8月20日,由抱團平民組成的隊伍報複性地主動襲擊了外出旅行的一家濟州士族,全家無人幸免並且護衛足輕的武器與鎧甲也被奪走。
得知消息的其它貴族決心反擊,但他們不屑將此事稱作戰鬥,隻以“鼠輩狩獵”代稱。
對立與憎惡迅速地在血債血償似的思維之中增長。
而在這一切混亂之中,我們的賢者與青田家一行。
哪一邊都不隸屬。
他們必須成為一座自給自足,獨立自保的孤島。
因為卷入任意一方,都會斷送更加重要的目的。
讓新京看到真相這點,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變得越來越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