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近無人。
正午的日光下,隻有他與她,相距十餘丈,四目相視。
於野低下頭,繼續往前。
走到洞府門前,撤去禁製,他徑自走了進去。察覺身後有人跟入山洞,他閃開一步,反手封住洞門,順勢打出法訣而揮袖一甩。一道人影隔空飛來,被他伸手抓住。他正要催動劍訣,又忍不住手指顫抖。
白芷,曾高高在上的存在,此時被他《天禁術》困住,兩腳離地抵在石壁之上,竟沒有絲毫掙紮,而是予取予求的無助模樣。
“你……”
於野濃眉倒豎,咬牙切齒道:“你說……塵起何在?”
白芷沒有答話,而是臉色微紅,神情默默,兩眼噙淚。
“塵起何在,為何騙我,你倒是說呀——”
於野仍不住怒吼了一聲。
兩滴淚水滑落臉頰,白芷終於艱難出聲道:“殺……殺了我吧!”
於野猛然鬆手,後退兩步,卻怒氣不減,揮手道:“你今日若不道出實情,我絕不饒你!”
“咳咳——”
白芷雙腳落地,雖難以動彈,卻一陣急喘。她被禁製束縛四肢,又被一股強橫的力道逼得差點窒息。片刻之後,總算緩了口氣,臉色漸漸恢複正常,她這才心有餘悸般的問道:“何為實情?”
於野的眉梢一挑,一字一頓道:“你騙我前往靈蛟鎮,害我身陷重圍,是不是實情?你背信棄義,勾結塵起,投靠雲川仙門,難道有假?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委,如今塵起他藏在何處,不要再騙我了,請你如實作答!”
“哦……”
白芷像是陷入沉思,自言自語道:“我在靈蛟穀等你,你遲遲不來。我隻得設法離去,趕到靈蛟鎮之後,方知你毀了客棧,已遠走高飛,實情便是如此,我何苦騙你呢……”
“哼!”
於野冷哼一聲,轉過身去。
白芷接著說道:“我一時無處可去,恰好發現塵起留下的道門暗記,便一路追尋,意外找到他的藏身之處。我欲伺機報仇,他卻急於離開大澤。我權衡之下,隨他來到蘄州,因卜易的舉薦,一同拜入雲川仙門……”
“嗬嗬,你不是想要報仇麼,怎會又與塵起成了同門師兄妹呢?”
“正如當初,你將玄黃山視為仇敵,卻何嘗不想拜入道門?正如眼下,你不也是雲川仙門的弟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待修為有成,方能報仇雪恨。”
“既然如此,你豈能苛責於我?”
“這個……”
“我在異國他鄉,舉目無親,一時難以報仇,可謂度日如年。不想與你再次相見,猶如夢幻,你卻視我如同仇寇……”
白芷的話語聲未止,淚水再次撲簌而落,卻讓人分不清淚水中的真情與謊言。
“呼——”
於野長長吐出一口悶氣,收起劍訣,抱起膀子,沉聲道:“你是今年搭乘陳家的海船來到蘄州?”
“我與塵起搭乘的海船,為他重金租賃而來。我比你早到了一年。”
“塵起呢?”
“我與他的洞府,位於前山。他如今一心想要拜入內門,修煉甚為刻苦,故而時常閉關,我也見不到他。”
“仙門是否知曉你二人來自大澤?”
“塵起為人機敏、行事縝密,他謊稱來自海外的離島。卜易返回之前,暫且無人知曉我二人的真實來曆。”
“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的機敏!”
“他如今已是煉氣六層,你並非他的對手!何況門規森嚴,我勸你戒急用忍……”
“哼!”
於野又哼了一聲,禁不住閉上雙眼,深深鎖起眉頭。
滿腔的怒氣,已不知覺散去,卻又鬱悶難消,令他糾結不安。固然惱怒白芷的欺騙,也屢次吃虧上當。如今當麵對質,他竟然無從指責。是對方的巧言善辯,還是他的固執己見?是非對錯,一時難有公斷。而他的焦慮與擔憂,因為塵起的存在而依然存在。
“野蘭……於叔父的靈位……”
天禁術的法力消失,白芷沒了束縛,抹去了臉上的淚痕,款款上前兩步,竟翻手拿出香燭擺放在靈牌前。
“香燭為我祭拜師父所用,今日用來祭拜於叔父!”
於野睜開雙眼。
白芷擺放香爐,燃起三根香,又將剩餘的香燭置於一旁,然後衝著靈位躬身拜了拜。
於野暗暗歎息一聲,舉手回禮道:“代家父謝了!”
於家村與白家村均為靈蛟鎮屬地,算起來他與白芷乃是同鄉。異國重逢,拋開恩怨不論,倒也值得一番感慨。
白芷打量著洞府的陳設,微微頷首,轉而明眸一閃,衝著於野上下端詳。
“嗯,你長高了,也壯實了。”
於野低下頭不吭聲。
“大澤現狀如何,你又是如何來到此地?”
“一言難儘!”
“說來聽聽啊!”
依稀仿佛,又回到從前,便是白芷的話語神態,也一如昨日。唯有於野變得眼光深沉,眉宇間多了凝練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