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家主有吩咐,郎君一回到府上,就立刻前去見他。”
馮二郎一聽,三分酒意立刻就醒了兩分。
很快,到了後院,又有下人通知他家主已經在書房等待了。
馮二郎不敢怠慢,連忙前去。
“孩兒見過大人。”
馮二郎行過禮,又有些小心地左右看看。
“行了,不用看了,你的阿母還沒有從軍中回來。”
這些日子沒了鎮東將軍輔佐軍務,再加上朝廷各種軍事調動,錄尚書事的馮大司馬工作量一下子就大了不少。
把手頭的一份公文隨手丟到一旁,向後靠到椅背上,就算沒有正眼瞧這個兒子,馮大司馬似乎也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馮二郎聽到自家大人的話,不由地暗鬆了一口氣。
兒子這個模樣,讓馮大司馬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乾脆仰頭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怎麼?是不是你料定你的阿母不在家,所以學院放假了,都敢不回來看望父母,反而跑去西市喝酒?”
馮二郎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大人莫要生氣,孩兒這不是回來了嗎?隻是回來得晚一些。”
頓了一下,然後又解釋道
“而且元凱不是要去軍中了嗎?所以今日其實也是為他餞行。”
說著,他上前兩步,繼續彙報今日的遇到的事情
“大人,今日飲酒,孩兒還遇到一事。”
“什麼事?”
“有人想要找孩兒說情。”
“哦?是誰?”
“弘農王氏。”
本在閉目養神的馮大司馬,終於睜開了眼,正眼瞧了兒子一眼
“弘農王氏找你?”
“一個叫王濬的,通過羊叔子找上了孩兒。”
“嗯?王濬?”馮大司馬重複了一下,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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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兒覺得,此人不錯。”
馮大司馬再看了自己兒子一眼,“你要是覺得值得往來,那就儘管去做就是。”
語氣淡淡,卻有著對世家大族獨有的霸氣,“區區一個弘農王氏而已,翻不起什麼大風浪。”
馮大司馬這一路走來,拍翻的世家豪右,大大小小,數都數不清。
說是雙手沾滿了世家豪右的鮮血,那是一點也不過份。
“你也長大了,有些事,想做就去做,不用有那麼多顧慮。”
堂堂大司馬之子,拿一個弘農王氏練練手怎麼啦?
得到了大人的支持,馮二郎麵露喜色“孩兒明白了,謝過大人。”
“謝我做什麼?為父這輩子做的事情,還不都是為了你們。”
馮大司馬看向已經快要和自己一樣高的兒子,語氣儘是感慨
“不知不覺,你都這麼大了,將來我們馮家,恐怕還是要靠你撐起來。”
馮二郎頓時麵露苦色。
馮大司馬見此,眉頭一皺。
“大人,我們馮家,將來靠的恐怕不是孩兒,而是阿姊……”
“你在胡說些什麼?”
雖然馮大司馬很寵女兒,但也沒有糊塗到這種地步。
再說了,讓女兒撐起這個家,難道這不是在咒自己的女兒將來嫁不出去?
看到大人麵有慍色,馮二郎連忙解釋道
“大人可知今日孩兒還看到了什麼?”
“什麼?”
馮二郎麵有神秘之色
“孩兒看到阿姊跟那劉大郎在一起。”
說著,還伸出兩個大拇指,對著勾了勾。
示意兩人的不尋常關係。
馮大司馬一怔,然後又露出有些複雜的神色,好一會都沒有開口說話。
“大人你說,如果阿姊真的與劉大郎,嗯嗯,那我們馮家,是不是將來還是得要靠阿姊?”
雖然大人和阿母都沒有明說劉大郎的真實身份,但二郎我也不是三歲孩子了。
彆的不說,就憑大人與陛下的關係,張阿母和皇後的關係。
還有,聽張阿母說,阿姊小時候就被皇後看中了,曾有意讓阿姊做太子妃。
這幾乎就是明示了。
馮大司馬聽到兒子這般試探,麵無表情,隻是問道“你想說什麼?”
“孩兒就是想知道,劉大郎究竟是不是……”
說著,他豎起食指,向上麵指了指。
馮大司馬沒有正麵回答,隻是拿起另一份公文,反問道“你覺得,你的阿姊和劉大郎,可能性多大?”
“據孩兒所知,能與阿姊說笑無忌的年青男子,就隻有這麼一位劉大郎。”
馮大司馬沒能把公文看下去,又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馮二郎。
馮二郎連忙又補充道“就算是孩兒,也沒能這樣。”
“曹!”馮大司馬把公文再次一扔,麵露疲憊之色,艱難地閉上眼,破罐子摔破,“那你就準備當太子的妻弟吧。”
“啊?真的?”
“怎麼?難道我馮家的女兒,還不配當個太子妃?”
“不是,孩兒的意思是,我們馮家,以後果然還得靠阿姊啊!”
太子妃隻是暫時的,以後還會是皇後。
隻要自己的阿姊成了太子妃,那就必然是將來的大漢皇後。
馮二郎對此還是很有信心的。
“話不能這麼說,雙雙以後就算真成了大漢皇後,也需要馮家的支持。”
馮大司馬再次皺眉,批評兒子的這種躺平思想
“馮家不倒,雙雙才能坐穩皇後之位;雙雙的皇後之位穩當,馮家才能更加穩當。這是互為表裡的事情,你豈能說單靠雙雙一人?”
既然話都說開了,馮大司馬自然就要把話都跟將來的馮家家主說個明白。
有自己在一天,馮家當然不會有事。
但自己隻是山門子弟(黑哨),又不是真的修仙人,不能長生不老。
將來馮家還是要交到這個兒子手裡。
這些年來,馮二郎與當朝太子廝混得熟得不再熟了。
再加上馮氏的家門,那可是出自山門,絲毫不弱於皇家。
所以注定不會像彆人那樣,對皇家有那麼大的敬畏。
隻是親耳聽到從大人嘴裡說出這番話,他心裡仍是忍不住地跳動
“皇……皇後?”
這,阿姊還沒出嫁呢,大人就在考慮阿姊當皇後以後的事情了?
馮大司馬“嗤”地一下,目光裡對兒子的表現大是不屑
“怎麼?我們馮家的女兒,難道還不資格當一個皇後?”
張星彩為什麼一直想雙雙當太子妃?
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馮家能讓他的兒子太子之位,穩如泰山。
“不,不是,孩兒隻是覺得有點突然。”
原本一直以為很了解自己大人的馮令,突然之間,聽到大人輕描淡寫地視皇後之位為囊中之物,總覺得眼前的大人有點陌生。
“需要什麼準備?該準備的都給你們準備好了。”
馮大司馬淡然道
“士農工商,天下四民,哪一個沒有受過我們馮家的恩惠?如果我們馮家的女兒沒資格,那天下還有誰有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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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士,有造紙術,印刷術,科舉製。
論農,有耕種術,有畜牧術,有攤丁入畝。
論工,有梅式織機,有輪筒水車,有磨麥成麵。
論商,天下誰人不知興漢會?又有誰不知東風快遞?
再加上馮家對大漢的功勞。
誰敢說馮家女兒不能當皇後?
馮家女兒可以不當大漢皇後,但沒有人能說她沒有資格當大漢皇後。
真當這麼多年來,馮文和是白叫的?
再說了,大漢又不是宋明清,立個皇後還得特意挑選小戶人家。
兩漢時外戚劉氏共天下的時間還少了?
憑什麼季漢就能例外?
除非劉諶有本事把大漢的根基推倒重來。
說句不客氣的話,如果雙雙將來真的成了皇後,馮大司馬隻要有心,就可以保證她的地位,至少也能是個呂後版。
因為算算時間,待天下統一,再等劉諶把自己這一代人都熬沒了,那也得四十來年之後了。
四十來年時間,因為糧食增長,醫學的提高,必將會導致人口的激增。
人口激增,就意味著人口壓力的提前到來。
而大漢西邊的紡織業經濟,東邊的種植業經濟,夾在中部的小農經濟。
還有可能從興漢會孕育而出的資本集團在興風作浪。
想想就賊刺激!
真到那個時候,大漢馮皇後手裡掌握的家傳屠龍秘技,將會是劉氏最需要的東西,甚至是救命稻草。
劉諶真要敢不念一點舊情,馮·呂後·盈就敢帶著底下的人問一句“陛下何故造反?”
除非自己這個女兒是個戀愛腦,主動把自己的保命底牌送到彆人手裡。
不過想想雙雙的性子,嗯,應該不會。
心狠手辣小文和,馮雙雙至少也能繼承個手辣。
至於深謀遠慮麼……
馮文和瞟了一眼馮令
“我聽人說,你對胡姬挺感興趣?”
馮令“啊”了一下,眨眨眼
“大人聽誰說的?”
馮永不語,隻是盯著他看。
馮令咳了一下,“今天那個酒肆裡的素娘,確實挺不錯的,大人你把她送走之前,有沒有見過她一麵?”
“你猜出來了?”
馮令歎了一口氣
“大人,這整個長安城,真要論起手底裡掌握的胡姬質量,恐怕就連陛下都比不過大人你啊!”
畢竟天下勞力的總管事,可不是陛下。
“還有那個酒肆裡的供給之物,瞞得過彆人,又如何能瞞得過孩兒?”
不是他看不起胡商,而是胡人再怎麼富豪,也不可能開出那等奢華格調的酒肆。
他們最多,能讓胡姬站在門口招著手,用半生不熟的漢話喊幾句
“阿郎,來喝酒啊~”
然後故意露出點雪白。
這就是極限了。
哪來那麼多調調?
馮大司馬點了點頭,“沒事了,你出去吧。”
話不用說儘,自己知道兒子是在作某些試探,兒子也知道自己知道他在試探,自己也知道兒子知道自己知道他的試探。
兩人之間的有些話,本就故意說的。
馮大司馬看得出來,馮二郎從故意提起王濬那時起,就已經是在試探。
雖然很隱晦,但怎麼可能瞞得過深謀遠慮的馮文和?
所以他索性就配合兒子挑明了說。
老夫手頭一大堆彆人送的上等胡姬,又不能留在家裡,拿來賺點零花錢怎麼啦?
驗證了自己在酒肆的想法,知道了自家的又一個秘密據點,馮二郎於是很聽話地告退。
隻是走到門口,他仍是忍不住地回頭說了一句
“大人,現在長安城,胡姬舞確實挺流行的,咱們家……”
一捆簡書砸過來
“滾!”
待馮二郎的身影消失,馮大司馬這才放下手裡的公文,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麵有苦惱之色。
兒子不簡單,一母同胞還是龍鳳胎的女兒,又能簡單到哪去?
劉大郎啊劉大郎,這可不是我逼你,這是你主動跳坑的。
當年我可是婉拒過這門親事的,算得上仁至義儘了。
所以希望你將來不要後悔,否則的話……
反正隻要你好好的,大家就都能好好的。
如果你不願意好好的,自然有人會幫你好好的。
反正不能怪老夫心狠。
想了好一會,馮大司馬又突然“嘖”了一下。
算了,想那麼多有什麼用?
都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老子為了漢家華夏,拚了老命跟曆史慣性掰手腕,如果老劉家連兩世恩澤都不願意留給馮家,那就活該上斷頭台。
ps七千九百多字,近八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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