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插入天穹的萬年竹林觀察了一陣子,神穀又扭頭去看身邊的八百八狸。
“你還好嗎?”
懸掛在空中的月宮,對鬆山的狸狐兩族存在影響,沐浴在這皓潔月色之中的狸貓和狐狸,都會一定程度上意識錯亂,嚴重的還會發狂,無差彆攻擊身邊的對象。
臃腫如一座皮毛肉山的老狸貓,搖了搖它的大腦袋:“我沒事,神穀大人。”
八百八狸因為有著荒神的實力,在現在無病無傷的情況下,倒是還勉強能抵禦月光的侵襲。
“要一起上去看看嗎?”神穀又問。
“不,不了。”老狸貓把頭搖得更加急促。
“我還以為你會想一探究竟,而且伊予這邊一直是這樣子也不是辦法。”
萬年竹林之間懸浮的“大明月”,是狸貓和狐狸們的聖物。
同大明月存在聯係的月宮,又是狸狐的信仰所在。
但說起來實在奇怪。
伊予鬆山的狸貓也好,狐狸也好,明明都是“月宮信仰”的信徒,但真實的月宮出現在空中之後,給它們帶來的影響卻是負麵的。
神穀川本來還覺得,作為狸貓一族的領袖,八百八狸會很想搞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會想儘快將伊予故居恢複正常。
但這老狸貓現在的表現卻不是如此。
“月宮還是隻用來信仰比較好。而且伊予……伊予現在的事情明顯不是我能解決的,所以我還是不參與了。”
“嗬嗬,不解決伊予的事情,你和你的族人們就要一直住在高天原的領地了,這樣也沒關係嗎?”
“神穀大人,高天原裡的生活非常的好呀。不僅是我,我的族人,還有我的女兒都過得不錯。就比如說那個海藻酒,真是甘美無比……我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好的酒。星熊大人前幾天還說,要介紹海國那邊的釀酒匠給我認識哩。”
老狸貓咧嘴笑起來,大口裡露出獠牙,噴吐酒氣。
一副“此間樂,不思蜀”的模樣。
神穀川暗暗觀察八百八狸講這話的情緒——
八九分的裝傻充愣,但好像又帶著一兩分的真心實意。
老狸貓會有現在的表現也不難理解。
本來高天原就勢大,而狸族遭受變故,現在基本處於兼並進高天原勢力的狀態。
它的族人們全被安排進了高天原的崗位上打工,連它的女兒都成了磯姬的小跟班,但即便如此,狸貓們在生活上卻還過得遠比曾經待在伊予的時候要好。
再加上磯姬大力在落實的思想文化政策,狸貓們慢慢被同化是不可避免的。
對此,八百八狸根本無從反抗。
而且,這老狸貓的銳氣很早以前就被稻生給打沒了。
可能對它而言,當高天原的狗也沒什麼不好的。
這種情況,神穀川當然樂見其成。
作為歸化勢力的領袖,安分點挺好。
神穀當初沒有選擇殺生柱的原因,可不就是不想在團隊裡塞進一個隨時可能會搞事的野心家。
還有伊予這邊。
八百八狸現在是一副不願意插手的樣子。
但神穀川卻是要管的,畢竟看上了伊予這裡大片的可開發資源。
要是之後能讓伊予恢複正常,且八百八狸還一直這麼老實的話,那神穀打算直接將它派遣回此處。
作為荒神鎮守這片領地。
屆時再讓磯姬挑選幾個有能力、可信任的妖鬼怪談來“幫助”八百八狸處理區域的日常事務,那這片地區就算是被納入進高天原的實控範圍了。
“既然你不打算一起上月宮,那就先乘坐如月列車回去吧,先前帶我們過來的列車現在還在站台邊上。伊予這邊要是有什麼新的變化,我會讓人通知你。”
如月列車這種極為便捷的怪談交通工具,狸貓和狐狸們早就熟悉。
八百八狸雖然體型龐大,但本身精通變化,搭乘使用列車也是很方便的。
“好的,神穀大人,我等您的好消息。”
聽了神穀的話,八百八狸如蒙大赦,它是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多待。
對於妖鬼怪談來說,神穀川確實是具備奇特蠱惑力的存在,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能給怪談們壓迫感。
雖然同為荒神,八百八狸在他的麵前依舊倍感壓力。
讓八百八狸先行離開,神穀川重新仰頭。
墨玉色的萬年竹彼此糾纏,延伸向天空之中懸掛的巨大滿月。
這些竹子並非是直直朝上生長,而是大概與地麵呈現出60度的夾角,交錯的竹叢像是一座龐大的翠綠橋梁,連通地麵與月宮。
“偏偏是現在。”
就算放下現實裡和“冒充者”有關的那些麻煩事不談。
不久前同天津麻羅以及金山毘古神硬碰硬打了一仗後,小天狗現在還在賣腳婆婆那邊修養。
般若又剛開啟了晉升神明的儀式。
神穀川感覺己方可用的神明力量,現在有些青黃不接。
月宮現在與伊予徹底連通。
抵達伊予的時候,神穀川先是去檢查了一下這片地區神櫝的運行情況。
結果為正常。
也就是說,在伊予地區,他依舊可以靠著神櫝和替死紙人做“不死人”。
但月宮那邊受不受神櫝影響可就不好說了,得上去看看才知道。
“既然通路已經不受控製地打通,就算我不上去,估計也會有什麼東西下來吧?”
針對常世裡的情況,神穀川還是更傾向於把握主動。
“我在這裡依舊能感受到神櫝影響的氣息,如果事情不對勁,最壞的情況起碼可以退回伊予,自爆離開……初探索好歹有個退路。”
沉吟思索片刻,神穀躍上了這座奇異的淩空大橋。
萬年竹林交錯在一起,踩踏上去的感覺意外的結實,就是稍微有些光滑。
不過對於神穀來說,這並不算什麼。
“月宮之中,到底有什麼呢?”
他開始朝上攀登。
……
月光亮得有些刺眼,把腳下的龐大竹橋映照得有些蒼白。
神穀已經上行了許久,早就遠離了地麵。
高空的罡風,肆意擺動他的黑發,把他身上的羽織衣擺搖得獵獵作響。
在他現在的位置朝著下方望去,能看見伊予地區的樹木以不同的密度和高度聚集,形成了深淺不一的斑塊,宛如調色盤上未經刻意調和的綠色顏料。
可就算如此,他依舊還未抵達月宮。
那輪巨大的滿月,始終懸掛在竹橋的儘頭處,難以判斷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