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詞》一出,果然立刻大火,經典名詞的威力就是如此。
比如,某青樓常客欲另覓新歡,不好措辭,脫口就是這句,既深刻地表達了對舊愛依依不舍之情,還巧妙地把“始亂終棄”的責任轉出去了。
再比如,形容某個女子之美,從前可能多是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至不濟也是“增之一分則肥…”。現在好了,直接一句“真是人生若隻如初見啊!”既不顯得矯情,也給東京的男人平添了幾分小資的情調。
隻是激情之下的激情之作,卻愣讓王倫在其後的幾天時間裡困苦不堪。
李瓶兒是滿意了,這是王大才子第一首贈詞給李師師的那首《卜算子》並沒有被其廣而告之並且出手就是宗師級的詞作,方顯得彌足珍貴。
那天之後,無數人蜂湧而至香榭樓,指名要見被山水郎驚鴻一瞥的妙人兒李瓶兒。不但很好地在名望上推了她一把,她的出場費也水漲船高,一下子直逼東京四位行首的鋒芒。
孫三四的反應很耐人尋味,反正王倫在找她討論清風樓的交易事宜時,她一反常態地非常不合作,還一嘴濃濃的醋意道:“奴家和官人認識良久,竟然不及香榭樓的李姑娘一麵…
奴家聽說李姑娘是花太監麵前第一得用之人,手頭積蓄定然不少。官人既然和她成就一段佳話,隻要開口,她肯定是願意的。那時人財兩得,豈不得償所願?如何還看得上奴家!從此休要再登奴家的門,登徒子…”
不怪她有意見,實在是王倫的的確確沒有為她作過一首詩詞。
自己屢次忍住羞意,幾乎就等於向他攤牌了要獻身的,哪想到自薦枕席他不要,臨了臨了竟被李瓶兒捷足先登了!這件事,想起來鬱悶、說起來害羞,看見了某人就來氣!
可王倫冤啊,哥隻是存著一股正氣,想堂堂正正、公公平平、認認真真地和她談一場戀愛而已,真沒想到會發生和李瓶兒的這麼一出!
想想對她真是很不友好呢,要怎麼彌補呢?
同樣是吃醋,閻婆惜就直接多了:“官人,奴家哪裡便輸與那李瓶兒了,直恁地從官人手裡討不到一首像樣的詞作!”
這過分了,因為王倫人生的第一首作品,就是在她的家裡啟用的。並且“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也不是太差吧?
深宮高牆內,小郡主吟賞佳句,神思遠處,敬佩不已:“人生若隻如初見,果然永遠是初次見麵才是最好的!”
遙想第一次和王倫見麵,就被他即席之作《木蘭花慢》震憾到。他還講了許多聽起來妙趣橫生想起來不可思議但回味之後很有意思的話,令人大開眼界。
久在深閨,她又何曾聽說過那些典故?關於天體運行,關於世界大地理,隻怕再過幾百年,中華大地也沒幾個人能夠說得清楚!
她對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之好,然後在這種情緒下不斷地聽到他的各種被人傳誦出來的傳說:懟周邦彥、戲崔念四她是這麼認為的、和李師師和孫三四靠得很近、現在又有了和李瓶兒夜宿香榭樓的邂逅…
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香榭樓能夠輕鬆放過王倫?關於“人生隻若如初見”和那一夜的故事,早被香榭樓的筆杆子添油加醋地渲染開來。對李瓶兒來說,這並不是恥辱,而是推高名氣的一種營銷手段。
清倌人確實很令人神往,但紅倌人卻容易讓人瘋狂。無數男人爭相想一睹被山水郎碰過、讚過的女人是什麼模樣,就像明明也有幾位行首在姿色上不遜李師師,卻因為其被徽宗皇帝臨幸過而無法擢其鋒芒一樣,因為男人骨子裡的德性是,他們都想嘗一嘗皇帝的女人!
所以這首詩,和它背後的花邊故事,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東京流傳,也進入到小郡主的耳朵裡。
“登徒子!”她很氣忿地給王倫的人品定了調子。卻絲毫沒想到,王倫作為一個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男人,在青樓裡風流快活又怎麼了?
風流才子,自有風流的本錢。
不知怎地,小郡主又想到的隻是王倫圈子裡的那些絕色女人。至於他做的好大生意,在她眼裡卻無足輕重。
而在不遠處的一處華麗的府邸內,李師師已經念過不下十遍這首《木蘭詞》了,每讀一遍,便有一重感悟。
“就不知道在他心裡最想念的那個女人是誰?”她默默地想,想到深處,竟然有些發燒。
花叢望著眼前簌簌燃起的燭光出神。現在家裡條件好了許多,她也終於舍得把蠟燭撥得更亮些了。隻是,她的心思已經神遊萬裡。
“王大哥也太過風流!三娘子才走了多久,他就和彆的女人好上了?還寫下這麼招搖的詞!三娘子如果知道了,會不會很難過?哼,以三娘子的性格,隻怕會拿刀架在王大哥的脖子上,問他到底思念的是誰!
不過也難說,三娘子看起來武藝高強,隻怕也鬥不過王大哥那支筆杆子!隻是王大哥本就是人中龍鳳,原也招女孩子喜歡…”
想了想,回過神,又啐了自己一口:“這是三娘該操心的事,我這是做什麼?”隻是這則緋聞一直縈繞在心間,每每想到便覺得很不舒服。
對王倫而言,摘了香榭樓的李瓶兒誠然是無數出入青樓的男人夢寐以求的好事,但因為受到身邊眾多紅顏的冷眼或者抱怨,孫三四還因此要斷了來往,當然要為自己正名。
至少“登徒子”的身份是要拿掉了,不然以後怎麼見孫三四?
“娘子可冤枉登徒子了…娘子可知,登徒子其實是位很癡情的奇男子?”他嬉皮笑臉地對孫三四道。
孫三四不高興,不代表她對王倫的行為深惡痛疾,隻是簡單的吃醋。古代男子三妻四妾、逛青樓吃花酒是完全合乎禮法之事,也在傳統上被整個社會所接受。哪怕是名媒正娶的妻子,都不可能在這件事上有置喙的餘地,不然便是犯了“七出”之“妒”條。
她自己本身便是活在青樓這個圈子裡,更見多了迎來送往這一套,心理承受能力當然也比彆人強上許多。她覺得不舒服的地方是:自己都自薦枕席了,他卻無動無衷、寧願和彆的女人滾床單…
並且這個女人是同行!
是自己魅力不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