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還是小看了這件事,或者說,是小看了蔡太師的能量。
幾乎在接到他的好侄孫遇刺的同時,大宋帝國龐大且笨重的體製開始急速運轉。
首先是蔡府上的家丁,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麗香院,開始了地毯式的上門排查,主要原因便是武鬆重傷,不可能走太遠。當然,這個排查的力度需要打個問號,畢竟隻是家丁的身份,在遇到同樣有背景的孫三四麵前隻能走走形式。
要不是關閉城門需要徽宗皇帝的旨意,依附蔡太師的禁軍三衙太尉肯定要臨時封城的。即使如此,後麵開封府尹知道後,星夜下令公人到各個城門口值守,實際上杜絕了武鬆出城的可能性。
麗香院所在的南熏門,明的暗的密探不知道有多少。所有能載人的馬車、牛車、驢車,這一帶的酒樓、旅店、民房,已經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排查一遍。
好在有焦挺,懂得止血與治療外傷相關的藥物,臨時在街邊的藥材鋪買了些。否則等到明日一早,醒悟過來的開封府便會全城管製藥店,嚴查所有止血、止傷類藥材。
巧婦也無無米之炊呢。
這一切,王倫等人暫時尚不知。
此時的麗香院,因為發生了如此重大的案情,已經臨時被封鎖了案發地的包廂,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相鄰場所人們的消費熱情。
但這裡是開封府滕府尹的產業,他又怎麼可能因為此事影響了生意呢?所以除了案發樓,其它地方仍然是舞照跳、歌照唱、燈照紅,客人不禁。
畢竟凶手已經重傷離開了麼,現在躲都來不及,生死未卜,怎麼可能還回來光顧?
無非外緊內鬆。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燈下黑的孫三四小樓反而很安全,王倫和焦挺順利走進孫三四的小樓,沒有人關注。
王倫看武鬆時,仍然未醒。
“奴家害怕得緊!本來想為武二郎洗掉身上的血跡,卻始終不敢動手,隻燒了一鍋熱水。”
此時武鬆胸前的大片血汙已經凝固,卻好血也止住了。孫三四雖然不會也不敢處理什麼,卻在他身上蓋了一層被子,防止凍壞。
難為孫三四了,雖然是她的主場,卻也不能做什麼。不過從開始到現在,她的表現已經比一般的女人好太多了,至少她膽子小是女人的通病,但承事的膽氣是很多男人都不具備的。
王倫也是首次麵對這種情況,此時的他,和吃瓜群眾唯一的區彆便是很擔心武鬆的傷勢。以武鬆頂天立地的偉岸形象,能讓他昏倒的傷,絕對不會輕。
焦挺則努力地剪開武鬆的層層衣物,直到露出已經紫黑的身體。儘管他動作很輕,在碰到武鬆的肋下檢查時,已經凝固的血水還是又開始滲出來。
“好險!也是武二郎命大,隻差個三寸便刺中心窩!待小人把這傷口洗了,敷上止血生肌的藥物。隻是武二郎不知是否受了內傷,這卻馬虎不得,若他這兩日醒來還罷了,若是不能,須得找郎中來看。”
內傷、外傷,王倫其實還不擔心,他擔心的是傷口感染。
宋代醫學水平不菲,但也是對實踐為零的王倫而言的;但在醫學理論,特彆是在細菌感染這一塊,肯定沒有來自後世的王倫懂得多。
內傷可以慢慢養,外傷也可以慢慢養,但是細菌不會給你這麼長的時間。在古代,很多時候,患者術後出現了傷口的膿瘡,結果因為濃瘡發作而死,實際上說的這個膿瘡發作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傷口感染。由於古代沒有抗生素,也沒有無菌技術,所以這樣的小傷口會逐漸的形成潰爛的大傷口造成敗血症死亡。
這個焦挺肯定不懂,或者他所擔心的“內傷”其實便是這種由內而外的感染吧?
王倫懂是懂,卻沒有辦法,那種穿越人氏搞青黴素的事,他可做不來。
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穿越人氏。
“先給二郎止了血,後麵小可再想辦法。”他隻能這麼吩咐,先救燃眉之急吧。
清洗、止血、上藥、包紮這個包紮確實是在王倫的指導下進行的,用的材料還是孫三四夏天的蚊帳。
這是種類似於紗布的絲製品,權宜之計隻能如此,倒可惜了一個好帳子。
忙乎了半天,已經到深夜了,武鬆才適時醒來。
“王兄弟!”
“二郎且休說話,好生保養才是…”
其實王倫說了句廢話,因為武鬆隻是短暫醒來,說句話後便又昏昏睡去。看此情景,不是傷勢甚重便是體力耗儘,王倫很希望是後者。
武鬆在這邊養傷,除了外敷還得內服,如何熬藥不驚動彆人便成了後麵的重中之重。孫三四這邊雖秘,卻終是在麗香院內,有那麼多隻鼻子。隻要有藥香味傳出,免不了便會引起彆人的懷疑,特彆剛剛發生了刺殺案。
繼續待在這裡,風險大不說,於武鬆的傷情並無好處。
可是武鬆的身體肯定不支持轉走,靜臥是最顯而易見的做法,而且明日一早王倫等便會知道,用馬車把他帶走是根本不可能的。
於是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第一晚最為凶險,王倫要看著武鬆,焦挺作陪。
孫三四是個不耐熬夜的,有焦挺在,她也不便作陪,便上樓歇息。
王倫便是想也沒有辦法住下來:樓下是客廳、廚衛與飯廳,有且隻有一間客房,被武鬆用了。樓上倒有兩間閨房,不過是孫三四主仆二人所占。
要是沒今晚這回事,王倫無論住客房還是住樓上的主間都沒有問題,現在肯定是不成的。
孫三四要臉,他也要顧忌名聲,總不能兄弟受了重傷,他卻和美女大秀恩愛?
至於侍女小萍,發生這麼大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好在她與孫三四相處久了,情同姐妹,能幫多大忙談不上,但說到扯後腿倒不至於那鍋熱水,其實便是她燒的。
於是三兄弟秉燭一間屋,夜談的隻有兩個。
“此地非久留之地,明日須想個輒把武兄弟送出城去,也須找個醫術好的郎中,不然隻怕凶險!”
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武鬆的傷勢遠不止此,豈能在這裡久養?
焦挺隻能點頭說是。在東京這個地頭上,他的人脈遠不如王倫,也不可能指望他的智商有什麼深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