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京已是繁燈初夜,花榮兄妹、崔念月與王倫等人告彆,大家各自歸家。
王倫與崔念四坐著馬車回甜水巷,剛過龍津橋,忽聽得焦挺大喝道:“什麼人!”然後馬車一震,已停了下來。
正詫異間,便聽有人笑道:“我家樓主有請王大官人、崔小娘子一行!”
王倫掀開車簾一看,立馬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不知何時,車邊站著一溜十數個漢子,麵色蒼白、形容枯槁。俱都短打裝束,在街邊的燈光下愈顯得可怖。
車前卻是一個五短粗的男子攔住去路,一樣的臉色慘白,十分疹人。崔念四見了,先嚇了一跳,“嚶嚀”一聲便躲進王倫懷裡。
原本還在經營生意的街邊店家見狀,直接關了店門,然後竟又熄了火。
焦挺是個能打的,自然不怕,況且這又是東京鬨市,諒誰敢亂來?
倒是王倫心中有些警覺能在鬨市如此高調做事,必然有所倚仗。越如此,越覺得這些人身份不同尋常。
當下和氣道:“敢問貴樓主名諱為何?如何與小可相識?”
在東京,自己認識的樓主無非是樊樓的老鴇、清風樓的幕後東家孫三四、經常出入香榭樓認識的媽媽…若還有,那便是三陽居崔念四的媽媽了。
可是看崔念四同樣疑惑的樣子卻又不像,畢竟她是官伎,其實隻是寄做生意在三陽居,後者對她卻沒有人身依附關係。
再說滕府尹也是放過話的,明麵上誰敢阻攔?
那男子卻不回答,隻道:“王大官人請隨小人走一遭,見麵自然知曉。”
王倫又不傻,此夥人來曆不明,他怎會犯險!東京魚龍混雜,彆是哪個道上的混混罷?
想了一想道:“今日天晚,小可也要歇息了。煩請轉告貴樓主,若是有事相商,小可明日便做東邀貴樓主一敘,那時把酒言歡,如何?”
敞開門做生意,自然廣結善緣為好。對於各路牛鬼蛇神,敬而遠之不妥,一味地劃清界限也不是良策。明日便真的請上一桌酒席,邀上花榮、扈成、武鬆這幾個能打的,倒要看看對方是什麼人,想乾什麼事。
那男子笑了一笑,道:“我家樓主邀請的客人,從來沒有爽約之說!王大官人既蒙邀約,便應即時起行,豈有推三阻四之理?切莫自誤!”
這語氣,王倫很不喜歡。
自己好歹也是東京頂尖的詩家、青樓街坊裡都留名的,連三皇子、滕府尹那邊都對自己敬重有加,家財也有萬貫了,何曾被人如此托大?你須不是趙官家!
隻能說,隨著名氣、財力的上升,王倫的心態也有些膨脹…不過話說回來,穿越一場,王倫隻想混個快意人生,何嘗要被人拿捏?
當下不免語氣生硬起來,淡淡道:“小可方才說了,今日天晚,有事便待明日再說!閣下強人所難,想來不是貴樓主的授意?”
那男子並不惱怒,嘻嘻一笑道:“我家樓主邀請的客人,卻從來沒有人爽約過!王大官人果真不見?”
王倫看了那些個漢子,估計焦挺能打過,便不懼他:“小可既然連貴樓主的名字都不知道,想來交情並不深,便不見也罷!”
那男子聽了,麵容一斂,道:“若是王大官人敬酒不吃,莫怪小的們得罪了!”
焦挺聽了,立即跳到王倫這邊來,冷喝道:“放著焦某在此,誰敢傷了我家哥哥!”
那男子也不言語,伸手打出個手勢,那群人便呼喇喇圍了過來,有人個手欲牽王倫的馬車,有人便向車廂裡伸進手來。
幾隻白森森的手掌一伸進來,崔念四剛剛露出的頭又深埋進王倫的懷中。
王倫自己也在瑟瑟,隻不過強挺著。
焦挺見了,更不搭話,便掄起碗口粗的拳頭對著站在身邊的漢子就是一通打。他的拳頭很重,身體又壯,很快便有幾人被打翻。其他人見其來得勢猛,都忍不住要躲。
那男子雖說是個領頭的,手頭功夫卻也尋常,也不敢強逞,隻指著王倫大叫道:“且拿下正主!”
這話提醒了眾人,於是便有人強打開車簾,便要往裡硬闖。
王倫卻也果斷,知道被人車廂衝進必然無幸,這時也顧不得斯文,抬腳就是一蹬。對方不及提防,竟然被他一腳踹下馬車來。
焦挺見不是事,轉身退回馬車頭,把另一個正貓著腰往裡闖的漢子一拳打翻,然後揚鞭策馬就要啟航。
那男子桀桀一笑,把手一揮,從街邊角落處衝出幾個黑衣漢子,俱都把手中東西一揚。
王倫看時,登時魂飛魄散。
卻是幾張軍用的硬弩,利箭在弦,引而不發,卻正因此愈顯得威壓。
東京是何地方?如此當街欲要行凶,豈不是小看了我大宋氣象?便在此時,倏聽不遠處銅鑼連珠般響起來,跟著有人大叫:“莫走了賊人!”
這聲音都是相通的,那邊響起,跟著這邊街頭也敲起來,無疑時四下裡響作一團,然後便有無數人影從四麵八方向這邊趕來。
原來有人見了這邊的場景,知是有異,便告知了路邊的巡鋪。巡鋪不敢怠慢,便急忙報本廂虞侯召集相關治安人等出警。
不想倒救了王倫一回。
那男人見狀,也不慌亂,隻是向著王倫笑道:“既然王大官人敬酒不吃,我等當稟告樓主再與相會,隻是那時且莫自誤!咱們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又指著馬車道:“且與王大官人報個信!”
王倫不明所以,卻見那幾個黑衣人已拉開弓箭。那弓似彎月,箭似流星,齊齊向馬車射去。好在並不是朝向王倫,不然這麼近的距離,他是怎麼也躲不掉的。
隻聽“篤篤篤”幾聲,那些箭射在馬車上,力透廂壁。若不是王倫抱著崔念四縮在一個角落,隻怕便被當場釘上。
看時,箭尖已穿透約半尺,可見力道之猛。
焦挺在外麵看得真切,那幾支箭射在一處,卻正好形成一個梅花形狀,煞是整齊。
如同不知從何處來一般,那些人倏地遠去,也不知往何處去。焦挺眼尖,看見那夥人鑽過巷子,然後徑向汴河邊遁去,片刻便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