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忽然福至心靈,脫口而出道:“官家可不是鐘馗,而是下凡的天帝,道君皇帝。”
拿捉小鬼的鐘馗形容皇帝自然不雅,並且這位徽宗皇帝對道教十分崇信,前幾天王倫還和通妙先生王仔昔見過麵,頗做了些功課。
與宋朝其他皇帝偽用道教來達到政治目的不同,趙佶是真心喜歡道教。在《道藏》這本書中,對宋徽宗的評價就有道性本自高這樣的說法,也就是說,宋徽宗有著很高的道教素養,甚至精通道教知識。
他一生都沉溺於道教,並且花費了很大精力,將道教思想融入到他的書畫創作之中。如在他的書畫作品中,道教思想讓他繪製了很多祥禽瑞草,用以預示國家運兆,有端門上空的白鶴、玲瓏石上的瑞草、有芙蓉枝頭的錦雞還有杏花枝頭的鸚鵡。
宋徽宗深得道教精髓,他的心性也日益走向超逸清空。帶著這種心性,他的書法行筆也取法自然之物,講求放而不肆。其獨創的瘦金體,也有婀娜委婉的幽蘭之態。字體結構上,整體結構表現為中宮緊縮,四麵張開,十分契合道教提倡的天人合一思想。
上有所好,王倫難免會關注下。如果曆史不走向偏差的話,今年這位皇帝就會公開宣布自己是昊天上帝(即玉皇大帝)的長子大霄帝君,並要道錄院冊他為教主道君皇帝。
天子,就是這麼來的。
水滸裡也一直稱其為道君皇帝。
王倫隻是把它提前而已。
不想徽宗皇帝聽了大喜,竟比王倫做了那首《青玉案》還高興:“山水郎何出此言?”
王倫癟了讓你嘴欠!
話趕話到了這個份上了,王倫說什麼也不能讓它落地啊,當即硬著頭皮道:“月宮有嫦娥,天庭便應有玉帝。官家既為天子,自然上應天星。崇道之君,可謂道君。”
徽宗大喜,王倫卻感覺不遠處有一道目光向自己直射而來,抬眼看時,卻是一個三旬上下的道人。兩人對視之後,那目光驀地一斂。
王倫也未在意,且聽徽宗道:“山水郎不但文采斐然,敢於陰陽黃老之說也有涉獵麼?”
知道這個皇帝癡迷於道教,但是王倫對此卻真不敢置喙,於他骨子裡也是不信的。也明白硬扯著這條線會有飛黃騰達的機會,王倫隻不願意拋卻一片赤子之心。
那不成了幸進小人了麼?向來這些人的下場都很慘!
巴結皇帝乾什麼?我連做官都不想…而且不懂硬裝懂,其實很痛苦滴!
“小民俗世之人,無根無緣,倒是不曾入得道門…”
徽宗皇帝頓覺有些失落,唉,白瞎了一個聰穎敏慧的好苗子。好在王倫馬上補了一句:“官家順應自然,洞察的是天道;小民一介書生,敬畏天道,隻能在俗世洞悉人世,修的是人性之道。”
徽宗展顏而笑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益有餘。山水郎醉心於經商,亦是遵循本心。”
便不再問,當即命人捧過文房四寶。內侍磨得墨濃,徽宗拿起紫毫象管、拂開花黃紙,筆走飛龍,力透紙背,寫下一卷大字:“教主道君皇帝敕曰,有行商王倫經營一應商事,諸司無故不得羈押盤問!”
王倫接過來時,先看到的便是落款,著名的“天下一人”,不由得心花怒放。
有此鎮宅之寶,隻要善加利用,安仁工坊、聚義商社從此無憂矣!
今晚與民同樂之夜,王倫既遂己願,也不宜久侍,便拜辭了徽宗,繼續融入大宋的歡囂。隻是離去之時,未再見茂德的倩影,有些悵然。
彼時茂德在帳後揮毫縱墨,一手娟秀字跡的《金玉案》片刻已在案前。字是好字,詞是妙詞,人是佳人,心是動心。
宮人把王倫送出城樓,人群見了他來,都如潮水般分開一條路,連聲價讚歎,高呼:“山水郎!山水郎!”
原來徽宗皇帝欲為王倫壯行,以顯文治武功,便差人將其所寫之《青玉案》及時謄寫了數百份廣為傳播。東京人文化素養本來就極高,見是皇帝親口推崇的詩詞,又是山水郎所寫,自然爭相閱讀。
先前王倫說不再做詩,圈內人都以為是江郎才儘,哪知道竟又冒出來這首元夕之佳作,立時轟動,始知謠言為虛。有那懂行的,知道這首詞的分量,都在默默體會意境之妙;那些外行的,也多少能品味出峰回路轉的樂趣。
不要說古代沒有偶像。
在大宋,柳永是第一個偶像級的人物,“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柳永路人粉滿巷子都是,歌姬都是他鐵粉,願意養他留他,最後給他送終。
後來真!的!送!終!了!
第二個偶像級的人物,擁有最有趣靈魂、流芳千古的全民偶像、文壇大V的蘇軾…
宋神宗和他的媳婦都是蘇粉。路人粉就更多了:每當蘇軾有新作問世,都會洛陽紙貴,人們無不以擁有他的佳作為炫耀的資本,連他創作的東坡肉也積累無數路人粉…
第三個是周邦彥,但他的成名有些牽強,畢竟未成名時東坡先生仍在、蘇門四學士風采依舊;已成名時年已半百。
哪如王倫少年得誌?
山水郎,從今夜被正式拉上神壇,成為大宋第四位偶像級的詞壇巨擘。
眾女眷與兄弟們都在城樓下等待王倫。初時不知何事,不免焦躁擔心;後來聽說山水郎駕前作詞,都覺欣慰;直到《青玉案》爆火,才知自家王倫哥哥又雙叒叕出彩了一把。
焦挺、楊林、眾家丁,不明覺厲。
崔念四、孫三四、花叢、崔念月…推崇備至。
王倫在眾星捧月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悅。
然後在無數的人影、燈影中,他又瞥到了那道倩影,竟然就在眼前。果然是眾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剛寫的佳句,就應在自己身上了。
她還衝著自己笑。
一失神,差點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