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都說讓我彆提了,我爸說我喜歡沒事找事,我媽說我已經這麼大了,我已經長成一個大姑娘,我可以找到一個好婆家了,非要提這些事乾什麼?人家本來就什麼都沒做,為什麼非得讓他們跟著我頭疼,跟著我傷心難受,他們都在瞪我,他們用一種冰冷的眼神看著我。尤其是我的父親,他的眼神明顯就是嫌棄,他好像在恨我似的。他們根本就不想得知他們的女兒曾經被傷害過,而他們作為父母失職了,他們一點都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受的傷。”
薑恬說著說著,聲音都有點發顫了。
衛宿連忙把合同先推在一邊,抱著她。
他知道最近是薑恬的情緒波動期,也知道心理醫生說的對,能說出來就是康複的開始。
他必須要好好聽著薑恬的傾訴,這是薑恬好起來的標誌。
之前薑恬一直封閉自己,很難說出心裡話,更不必說表達觀點,至少現在她願意表達自己,也願意把自己的心裡話告訴衛宿。
衛宿是她的聽眾,他感到非常榮幸。
“我能理解你的父母,也能理解你,但是我更心疼你。你讓你的父母去理解這些,他們理解不了,他們就覺得你小題大做。對他們而言,掩埋下去就是最好的,女孩子的名聲很重要,可是我卻太心疼你了,心疼你遇見這樣的家人,心疼你的父母,連在家裡都不願意跟你結成同盟。”
衛宿甚至都有些恨了。
他說理解,可他怎麼理解。
如果是他的女兒,他一定會把欺負她的人給殺了。
薑恬又有眼淚了。
“可我就是不理解,為什麼在家裡說起這件事,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他們都覺得羞恥,都覺得不應該去提,都應該讓我把這個傷疤埋下去。我就應該受這種委屈,我就應該一直做他們心裡沒有任何瑕疵、保持著貞潔的女兒嗎?”
“很多年過去了,有時候做夢,我都在想,如果我那個時候堅定地反抗了,我的父母肯定也不會站在我那邊,他們隻會說小孩子在鬨脾氣、在打著玩兒,他們絕對不會真正地把我遭受的一切定性為違法行為,定性為我受到了傷害。”
“我一提這件事,我的父親就十分不耐煩,我的母親也說那個男的現在都兩個孩子了,不要再提這些事了……你懂那種感受嗎?真的全世界都在與我為敵,我心目中,我的父母對我還是很好的,他們即便沒有給我買房子買車,但是他們還是對我很好。”
“但那個時候,我就明白了,我真的不能夠在村子裡待,無論是我的父母還是彆人,他們都不會允許一個女孩子在村子裡安安靜靜、乾乾淨淨地生活,他們永遠都是懷有惡意的,我一定要逃出去,我一定要逃得更遠,所以我上了這所大學。這所大學距離我的家鄉有幾千米,我很高興,我真的不願意回去,哪怕是讓我這輩子都留在這裡我都願意,讓我撿破爛,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薑恬說話有些重複。
衛宿知道心理醫生說的對,她的重複,側麵表現出了她正在慢慢的恢複語言表達能力。
她說的是對於情緒的感受,說的是她心裡最真實的話,重複又怎麼樣呢。
不過,她好像有一些應激反應了,一想起自己原來的那道傷疤,她的情緒就變得不穩定。
衛宿很清楚她的狀態,也知道他必須要安撫薑恬。
他一直說:“你放心,現在沒有人再會說你小題大做了,沒有人會在你說這些事的時候說你沒事找事,說你故意讓家裡人不好受,故意鬨出些事。沒有人再把你當成經濟支撐的同時對你進行傷害,對你進行一係列的侮辱,真的沒有人了。”
“你的父母,以後不用再回去看他們,我會找人照顧好他們。你在這座城市或者出國,都可以。”
“還有那個人,你放心,他會付出代價的。”
說出這句話時,衛宿眼裡的陰冷一閃而過。
很多時候,衛宿一直在扮演一個正麵的角色。
可是,這世界上那麼多人會出意外。
每天那麼多人會畏罪離世,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既然小時候就管不住自己的手,那用自己的命去謝罪,好像也理所應當。
衛宿在扮演好人,他可不是什麼好人。
那個人他早就已經找出來了。
他甚至已經設計好了完備的方案。
薑恬忍了幾十年,受了幾十年的傷,他替他討個公道,那就是正義使者降臨。
聽到衛宿一係列安排,薑恬的眼淚簡直壓也壓不住了。
她突然就感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悲涼。
薑恬看著衛宿:“你真的願意跟我談戀愛嗎?我不知道這一次談戀愛的結局會是怎麼樣,會不會是遍體鱗傷,但再苦再難再受傷,也不會像小時候,也不會像家人站在我的對立麵,也不會像所有人都指責我,那樣讓我受傷了。”
“你不會在我鼓起很大的勇氣說出自己受到的傷害時,給我不耐煩,給我‘我沒事找事’的評價。我真的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了,我也想重新恢複到正常的生活中去,除掉那塊傷疤,好好地進行自己的人生,我……想好起來。”
說完這句話,薑恬已經泣不成聲。
她已經用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去呐喊,可聲音仍舊很小。
明明她也是一個普通人,可她身上壓著的擔子不隻是一點。
關於她的姐姐,關於她姐姐的孩子,包括她自己年少時的傷痕,都讓她一步一步地喪失自己,讓她一步一步地不敢去追求想要的生活。
而如今,薑恬頭一次傾訴,沒有獲得歧視,沒有獲得傷害,更沒有獲得最親近的人的打擊。
她遇到的是一個願意體貼她、關懷她、心疼她的人。
這個人明明年紀比她小很多,可在很多方麵都已經強過她了。
薑恬深吸一口氣,看著衛宿:“如果是跟你談戀愛,那我願意,哪怕是輸了,我也願意,就為了你現在願意傾聽我的話,願意用心疼的眼神看著我,哪怕你真的把我甩掉,把我辜負,我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