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白搖頭,“不算很急,聽他口氣還有兩個多月,若是能做的話你便和他接觸一下,做不到給我個準信,好讓我找其他辦法。”
兵鐵聞言拍著胸膛說,“李大人哪裡的話,要不是您一手提拔,我兵某能有今天,此事我就接下了,請李大人放心,明日我就去百戰營尋張都尉與他探討一二。”
得到答複後風鈴身份的事情算是真正有了著落,李幼白很是高興,這樣子風鈴可就是正兒八經的軍人了。
真誠的向兵鐵道謝一番,對方給她的感覺沒有像當初的李富貴那般真實,而是有幾分真正的匠人風采。
等到把李幼白送走,兵鐵回到營地中,幾個兄弟從側邊陸續過來問了下情況,得知大哥要幫張都尉那芝麻官造槍,紛紛不解。
“百戰營雖是先鋒軍在軍中較為重要,可那張讓太過普通了,出工出力費儘周章幫他做五十條槍&bp;,本來就討不著好,萬一惹得彆人不快,我們豈不是血虧,如今一槍難求,我看此事推脫掉為好,而且我聽說了,朝廷下派法正到監藥司去,那李監令商賈出身,恐怕會有禍端上身,兵大哥還是彆和他有牽扯才好。”
此言一出附和聲甚多,兵鐵看著這些跟隨自己許久的兄弟和朋友麵露不悅。
真要說很熟其實也算不上,他爹,祖上都以打鐵鑄做神兵利器為生。
曾經聞名天下的兵器大師兵百解,真正厲害的不是他的手藝,而是他集百家之長全部融彙到自己手中才有了名聲與成就,真要說厲害那都是大家的功勞。
以至於很多年來,他們兵家都秉承著有飯大家一起吃,有錢大家一起賺的原則持續到如今,哪怕如此,以前的很多同門照樣扛不住世道壓力拋棄了打鐵手藝另尋其他活路。
李監令雖說和他們不是一路人,不會打鐵,更不會造槍,可對方是有想法的,屢次提供全新的思路造出新式火器,在兵鐵看來那就是他們的一份子,如此,更不能丟了祖師爺兵百解的精神與臉麵。
“才吃幾天飽飯就忘了人家的恩情,要不是有李監令提攜,我們現在能站在朝廷的軍營裡,穿這身能夠招搖過市的軍服,眼裡糊了牛屎看不到今後的路了。
此事莫要再說,若是害怕牽連現在就離開我的營地,我兵鐵絕不阻攔。”
兵鐵站在營帳內嚴厲地訓斥了一番,手指向營地外,眾人麵麵相覷後都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沒再出聲,看著這幫弟兄,兵鐵也是頭痛。
官位越做越大,手底下的人越來越多,誰是真心誠意誰偷奸耍滑他早就看不清楚了。
那法家法正他聽過風聲,自己是沒辦法的幫李監令解決太多困難,隻能多造幾杆槍,幫這點微不足道的小忙了。
從軍營離開以後,李幼白並未讓九叔駕車回家,而是在街上閒逛。
解決了一件要緊的事情,今後法正擔任監藥司長,恐怕就不能隨時隨地出來摸魚了,本來她就對這身官服沒多少渴望,心裡想著,若被法正驅逐出去她是能夠接受的,不過那樣對蘇家和林家的名譽不好。
風鈴看著小白從開心愉悅的神情轉而很快變成滿腹愁緒,她是不清楚對方到底在想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光看對方向自己傳達的意思,那就已經不是她所能夠理解的東西了。
“你看起來很累,可為什麼還要幫我做這種事情,明明我和你不過是萍水相逢,往細了說,我和你連朋友都算不上呢。”
風鈴終於打算把心裡的疑惑詢問出口,小白救了兩次自己的命,又四處走訪,找關係,幫她洗掉草寇身份,隻為有個合理的樣子站在天地中間。
“我也不知道,救你那會我還是藥鋪掌櫃呢,平時賣藥,給人治病,實不相瞞,救人成了習慣之後應該都會像我這樣吧。”李幼白笑著說,她早就忘記自己當初救治風鈴時的心情了。
馬車在東湖畔停駐時,細雪正簌簌地往湖麵墜。
李幼白撐開竹傘從車廂裡下來,從外邊回中州時就說過要帶風鈴見識一下城內風景,今日剛好還有時間。
風鈴跟在後邊下來,她凝望四周,寒雪冷意將大街小巷的人煙驅散,變得蕭索寂寥,岸邊垂柳早褪儘了綠意,嶙峋的枝條掛著殘雪,如同老婦斑白的發絲在風裡飄搖。
遠處石橋孤零零跨在水麵上,青磚縫裡鑽出霜花,天是冷,還不至於令湖麵凍結,許多畫舫停靠在石岸邊上,叫不出名字的好看姑娘與生得儒雅的文人踏足於此,說笑著,聲音沒能順著寒風傳達過來。
風鈴跟在李幼白身邊,躲在傘麵下逐步登上石橋,她習慣性地抱住自己,就像緊緊抱住了未曾帶出來的寶劍。
“我受過很多傷,也見過很多醫師,可從來都沒有見過像你說的那樣,救人會成為習慣,不給銀子他們可懶得救你,除了小白依然還會救我,很多事情都變了。”
風鈴盯著折頸沉在淺水處的殘荷緩緩說道,那焦褐的蓮蓬頂著雪粒,像一盞盞熄滅的燈籠,有點憂傷,但她說著的時候又忽而一笑。
李幼白看著雪花落在湖麵上掀起的漣漪,歎了口氣,“十幾年前的醫師還是挺純粹的,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朝廷收攏天下醫師,其野心不言而喻,恐怕今後窮人想要治病都會成為奢望。”
風鈴聽罷轉過頭,很認真的問道:“所以小白救我的理由,就這麼簡單嗎?”
李幼白聞聲也看向風鈴,對方臉上滿是疑惑和期待,讓她摸不著頭腦,曾幾何時,自己似乎也用過這種表情,等待著某人回應,然而換來的隻有等待與很久後的重逢和再次分離。
她是記不得了,總之感覺很不好。
沉默許久後李幼白終究點下了頭,她挪開視線,笑著回應,“身為醫師,救死扶傷是本分,錢財所得皆是身外所求,我是不缺錢財的,所以,理由就是如此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