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下這一刀後,李幼白順勢繼續轉身,勾臂瞬間變作直臂,高高揚起,宛如一柄鋒利無比的寶劍,從賊兵的左胸斜斜切了下去。這便是碎岩拳九式之中的第六式——碎岩斬鐵手。
當這套拳法修煉過半時,修煉者的雙手便已淬煉到一定的硬度。在後續的修煉中,更多的是對雙手招式的應用,與其說是招式,倒不如說是精妙的手法與獨特的發力技巧更為恰當。
當李幼白五指並攏發力時,能夠輕易穿金碎石;而當將拳解為一字推掌時,便具備了劈山斬鐵的強大威力。
這名賊兵先是感到肩膀一陣劇痛,緊接著視線不由自主地向左邊傾斜下去。
他隻覺拿武器的那隻手瞬間沒了知覺,“噗通”一聲,整個人直直地摔倒在了泥水裡。他驚恐地瞪大雙眼,發出絕望的叫喊。
此時,他看到地上,自己被切掉的半邊身子竟然還拿著刀站在原地,而他自己卻已經躺在了地上。
他恐懼地動了動左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內臟和肉腸滑落在地,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將這些東西撿回肚子裡,可卻早已無處可放。
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過度麻木,他的麵目扭曲猙獰了片刻,隨後,身下的半邊身子便再也沒了動靜。
李幼白輕輕甩了甩手上的血珠,心中暗自思忖,殺這些毫無還手之力的人,對自己的武功提升並無太大幫助。
總是這般砍瓜切菜般地殺敵,永遠無法取得真正的進步。她微微轉頭,目光望向另一邊,隻見己方的同伴正朝著這邊衝殺過來。
此時,四處都是四散奔逃的賊兵。他們看到李幼白站在街麵中間,又目睹了她那令人膽寒的手段,各個嚇得肝膽俱裂,紛紛鑽進街道邊的小巷子裡,拚命地往旁邊逃竄。
那些來不及逃跑的賊兵,則被洋人的火槍手打傷,因行動不便而無法逃脫,最終被反殺回來的眾人兩三刀便剁死在地,死狀淒慘無比,淒慘的慘叫之聲在街道上斷斷續續地回蕩著。
待眾人來到李幼白近前時,有部分人麵露驚懼之色,對她十分警惕。季宏兩莊的護衛自然認識她,可其餘的衙差、農戶卻對李幼白的身份一無所知。
除了範海琴以外,就連法昭臨與小翠都不清楚她究竟是什麼人。看著李幼白的模樣,法昭臨實在很難將她與李白聯係到一起。
“你怎麼來得這麼遲!你知不知道,我們差點就全軍覆沒了!當初可是說好了,我負責開廠,其他問題都由你來解決,你看看現在這爛攤子,還怎麼做生意!”
範海琴可不管那麼多,她撥開人群,雙手叉腰,對著李幼白就是一頓數落。
雖說言語之中滿是埋怨,但她的臉上卻並沒有太多的怨色,反而眉宇間隱隱透露出幾分欣喜。在她心中,最起碼李幼白來了,這邊應該就不會再有什麼大問題了。
與蘇尚相比,她更相信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家夥。
無論是武藝還是手段,她在馬莊時都曾親眼見識過,而且,爹爹對這個人的評價也頗高,否則,她也不會貿然跟著李幼白跑到中州來了。
李幼白眨了眨眼睛,沉默片刻後,攤開雙手,無奈地回應道:“原本一切都計劃得好好的,可誰知道有人耍了些小聰明,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啊。”
此時,兩人的這番交流落在外人眼中,顯然是彼此熟識的模樣。季宏兩莊的護衛們看在眼裡,心中不禁感到疑惑。
在傳言中,這個名叫小白的姑娘,不應該隻是範海琴的附庸嗎?可聽他們二人的對話,卻並不像傳言中說的那樣,反倒有種像是合作多年的夥伴,又或是相識已久的老朋友的感覺。
兩人閒談了幾句後,便各自分開。等李幼白與蘇尚會合之後,整個戰局的情況才算徹底明晰。
在蘇尚的有序調動下,救援與俘虜工作迅速展開。法昭臨負責看押和審問俘虜,小翠則被喊去幫忙救治傷員。
這小姑娘看著李幼白,心中莫名湧起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每當李幼白看向她時,小姑娘又會鬼頭鬼腦地趕忙收起目光。
傷員統計和幸存人數,是蘇尚最為關心的事情。經此一戰,傷亡最為慘重的,幾乎都是前來做工的農戶。粗略估算下來,總計三百五十餘人,可如今活下來的卻僅有一百多人……
蘇尚神色疲憊、狼狽地坐在縣衙公堂上,心中沉甸甸的,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在胸口,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忙碌著打掃戰場的人們來來往往,從她身邊走過。
看著這些人的背影,有護衛,有衙差,還有那些在屍體堆裡哭喊著找尋家人的尋常百姓,蘇尚滿心都是愧疚,內心如同亂麻一般,怎麼也理不清。
李幼白與範海琴就工廠的相關事宜商量了片刻後,便決定前往縣衙。她們打算召集能夠戰鬥的人手,一同前往河口查看情況。
範海琴的兩艘戰船,想要攻打下來並非易事,但也必須去了解一下狀況。畢竟那是範海琴的全部家底,而且,經過這場戰鬥,泗水縣裡的局勢如今已經逐漸明朗,她們也終於能夠大刀闊斧地去做以前因種種限製而無法做的事情了。
李幼白看到坐在主位上沉悶不語的蘇尚,心中怎能不明白她此刻的想法。明明之前都已經說好了、承諾了,可最終自己卻沒有做到。
麵對這些因這場戰鬥而遭受苦難的人們,蘇尚心底的愧疚感如潮水般翻湧,怎麼也無法抹去。這也是李幼白不敢輕易許下承諾的原因。
哪怕是之前蘇尚問她,能不能陪自己一輩子,李幼白都很難給出肯定的答複,她無法保證自己能夠永遠陪伴在蘇尚的左右。
而當她自己靜下心來思考,是否深愛著這個在相處中假戲真做的娘子時,李幼白的心中同樣充滿了迷茫,她也無法確定,自己對蘇尚的這份歡喜,是否真的能夠稱之為愛。
“此事過後,一切都會逐漸步入正軌。我先陪範海琴去河口看看情況。”李幼白走上前去,輕輕順著蘇尚的背心,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當蘇尚抬起臉時,李幼白才發現她的眼眶早已泛紅。
李幼白麵色微微一變,聲音低沉地說道:“世事變幻無常,人命之事往往由天不由人。以前,我學醫練武,不過是為了在這亂世中活下去。後來,當我想要憑借所學去救助他人時才發現,自己能做的其實十分有限。
即便如今我武功已不算弱,可麵對這般情形,也依舊無能為力。無論處於何種境界,擁有多高的地位,這世間總有一些事情,是我們一心想做卻又難以做到的,我把這些稱為理想。從踏上這條路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注定會失去很多東西,我亦是如此。
不要強迫自己不留遺憾、不留後悔,仔細想想,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後悔和遺憾,我們才會銘記於心,在今後再遇到類似的事情時,明白該如何去做,該運用哪些方法。逝去的人已經無法複活,我們能做的,唯有記住他們,儘力去補償他們的家屬,也隻能做到這些了。”
李幼白說完,輕輕拍了拍蘇尚的肩頭,隨後轉身朝著工廠的方向走去。
在無人看到的地方,李幼白的臉色變得十分陰沉。
很早之前,李幼白就聯係了不少村寨,讓他們將兵器、防具以及各類物件送來。可時至今日,這些人卻統統故意拖延時間,遲遲未到。
若是自己沒有及時趕來支援,蘇尚此次恐怕將會遭遇慘敗……
“哼,自作聰明之輩……”少有的,李幼白冷哼一聲,冰冷的話語在夏日的微風中並未傳得太遠。
等她再次出現在工廠時,臉上又重新掛上了笑容。此時工廠裡傷員眾多,在範海琴忙著組建小隊的間隙,李幼白主動前去幫忙照看那些重傷員。
由於藥物短缺,隻能依靠天書所賦予的神秘偉力來勉強吊住他們的性命。想要讓這些重傷員真正康複,要麼派人前往城內,向藥商討要草藥;要麼就隻能等待與李幼白約定的那些人,將所需的各類物件送來。
而另一邊,慌不擇路往回逃竄的鐘百煉,氣喘籲籲地跑到餘家宅邸前,用力拍打著大門。
餘家主看到他這副狼狽模樣,不用問也知道此次行動必定是遭遇了變故,進展極不順利。侯家主恐怕很快也會收到消息。
老人想到此處,不禁雙目含淚,滿心悲戚,終究還是走到了這步田地。
他看著鐘百煉,緩緩說道:“你速速前往侯家,將這邊的情況告知於他。記住,此後便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無需再回我這兒了。”
鐘百煉心中雖覺有些奇怪,但還是領命而去,轉身便快步離開了。緊接著,餘家主又喚來管家,神色凝重地吩咐道:“讓家中嫡子都藏到暗道裡去。
倘若一直無人前來尋找,那就等暗道裡的食物耗儘之後,再尋機出來。切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招來災禍。”
交代完這些,餘家主又叮囑管家,讓他趕緊知會家中眾人,即刻收拾行李,準備離開此地,並且特意強調,動作一定要快,越快越好,萬不可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