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音說到這裡,忽然住口,緊接著她就感覺自己臉上一痛,猛然醒覺過來,卻是陸凝用力掐了她一把。
“林夕音!”
“咳,怎麼……”林夕音猛然後退了一步,卻撞在了走廊的牆上。她剛剛並沒有真的走入陸凝的房間,而是在有行動意圖的一瞬間就陷入了須臾之中。
“清醒一些了沒有?”陸凝沒有離開自己的房間,她隻是站在門口捏醒了林夕音,而外麵已經展開了一場無聲的戰鬥。夜遊在夜空之中穿梭著,而鎮妖官們則在清醒與虛無之間不斷陷入又掙脫。他們的戰鬥並不連續,除了最開始出手的鎮妖官以外,其他人並不能完全抵抗夜遊的能力。
“你們的研究也沒有多麼深入。”夜遊的笑聲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居然來到我的麵前,真的認為自己永遠不會陷入夢中嗎?”
陸凝眯起眼睛,看向窗外。她知道夜遊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這樣遊刃有餘,至少此前它還是進不來自己的屋子。然而除此之外,夜遊似乎將她的性格、倚仗之類的東西都摸清楚了,也不知道通過須臾之景,她究竟漏了多少東西出去。
“陸凝,不能繼續留在房間裡。”林夕音說,“這裡的安全是由另外的祭儀帶來的,就算是夜遊也不敢輕視。但這不能永遠攔住夜遊,它可以無限次嘗試,直到找出你的破綻為止。”
“也就是說,現在它還沒有找到。”陸凝說。
“如果做到了,你恐怕就不在這裡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夜遊在她身上使用須臾之景的次數或許還沒有那麼多。無論如何,陸凝對於場景內人物總是會有一些保留不說的東西。
“我知道了,我會在確認安全的時候離開。你不需要支援嗎?鎮妖司的戰鬥似乎沒有那麼順利。”
林夕音皺了皺眉,轉身離開了。
根據陸凝對她的理解,那就是說林夕音現在並不能說明這件事。與如何擺脫夜遊的須臾之景有關嗎?
陸凝躺到了床上,將玉板放在自己額頭,閉上眼睛。
在處理這些冗雜的信息時,她大概有幾次不受自己控製地陷入了短暫的睡眠之中,因而“須臾”趁虛而入。但是她那個時候對外界幾乎沒有任何知覺,腦子裡甚至都快認為自己就是一棵樹了,她很懷疑自己在夢中的想法是否還保持著正常。
這一次,陸凝控製著自己的精神,開始有意識地篩選一些信息。在現在鎮妖司和夜遊正在對抗的情況下,如果她猜測正確,夜遊恐怕正在無差彆釋放“須臾”的攻擊。
她慢慢閉上眼睛,然後再次睜開。
夜遊就站在她的床邊。
“你這樣做,我很容易認出這隻是處於須臾之中。”陸凝說。
“畢竟是你主動邀約,我當然會看一看,你有什麼想法。”夜遊笑著說,“我確實很喜歡你這樣的人類,想看看嗎?他們與我訂下了約定,生前以人之裔的身份活著,隻有死後才會歸於我的屬下。這正是酆都的職權,也是夜遊的職務。”
“可夜遊隻是人們口口相傳的一個名號而已。”陸凝說,“更何況,人們的傳聞中,都尊稱一句‘夜遊神’。可你自報名號,皆是夜遊,為何?”
“自是因為,我並非真正的夜遊神。”夜遊微笑道,“千年之前,酆都南遷,便是因真正的酆都,已不在世間。”
陸凝皺了皺眉,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
“酆都不在世間,是因為什麼?”
“自然是因為,仙人一夕之間,皆無蹤跡,人間或許不察,而妖卻受影響頗深。”夜遊輕笑著在床沿坐下,說道,“人之裔與妖之裔,矛盾由來已久,卻為何長久以來,未曾爭出一個結果?自然是因為,有真仙在上麵壓著,不讓雙方角力太過。當年人之王贏了妖之王一招,自此妖隻能退居山林,將大好河山讓給人,若不是真仙做了評判,妖又如何會甘心?”
“所以真仙既去,你們便大肆慶祝,還占了真仙曾經的位置?”
“人之裔向來喜歡用此等想法看待我們,因此你們也不過是占了當年的一個優勢而已。真仙既去,則天下不免大亂。且不說其他,隻是酆都一職,輪回司掌之位,便重歸自然。”
“重歸自然……”陸凝剛要開口,忽然頓住。
每個場景的世界之間差異是很大的,在很多有“神明”的場景之中,神職空懸並不是件好事情,因為自然狀況下那個權能可能會異常混亂。
“真仙定下生死輪回,而世間有生老病死。可你知,若是還歸於自然,這人之生死,便無定數,甚至出生與死亡,皆不與今日等同。”
“如此說來,你們妖魔便是……”
“妖之裔以天生地養之靈,當初請真仙將妖自此生死輪回之中除去。由是,妖之生,不與人同;妖之滅,亦不入酆都。”夜遊輕聲說道,“人妖殊途,正因當初真仙分了差彆。而真仙一去,若皆歸自然,不消幾百年,人與妖,又有何異?”
“這難道不是你們想要的結果?”
“妖與人可爭,然而真仙所定之規不可擅動。你認為我以何種方式說服那人中豪傑,甘願為我手下之倀?若非為天下計,我所看中之人,恐怕都甘願入得輪回去了。”
話說到此處,周圍的景象已是一片模糊,顯然,在外界激戰的時候,夜遊也無法將須臾維係很久。
“便是須臾之景內,我與你說過這些。待你醒來,也應當與我多親近幾分,至少理解了我的意思罷。”夜遊說完,就消失了。
而陸凝立刻發現自己又變成了躺著的姿勢。
她拿起玉板,仔細看了看,然後將它貼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點”本身便是記錄用的祭儀,尋常無法記錄夢境,是因為它自現實之中並不能入夢。但陸凝剛剛在使用這塊玉板的時候,順便也溝通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點,並清除了自己這塊環境中過去時間的所有記錄,最後讓自己的精神與之相連。
在這一番嘗試之後,現在她又將玉板貼在額頭,發現剛剛被自己清空的客棧內的所有記錄,如今又出現了。
“所以須臾之景,並非沒有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