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陰夜戰,先帝斬妖星於行宮,大破妖軍,人大勝。
魏史上沒有太多的記載,或許也是限於當時那個年代的原因。當然,也可能是傳統的字越少事越大。
不過妖魔們確實是在向外潰逃的,日遊與夜遊作為最先離開的兩個陰帥,自然從遠處看到了妖魔被天兵天將攆得四處逃竄的情景。
“這些人,就算是那皇帝以自身維係了絕大多數代價,恐怕也要折壽的。真仙之意,哪裡有那麼好模仿下來?”夜遊輕輕撫摸著下巴,“縱使你我在人間走過幾十遭,也依然難以判定這些人的行為。”
“那便不想,我等自去行我等之道。”日遊答道。
“你可以少想,那我就要多想。”夜遊笑道,“啊,那個被我烙下痕跡的混血死了,日遊,但我感覺到聯係徹底斷掉了,她沒有變成倀。”
“為何?”
“不知道。”夜遊說,“兩次奇怪的事情了。一個應當變成倀的,死了便斷聯係;一個應當是會接納我的性格的,卻直接拒絕了我。人真是一種很難捉摸清楚的存在,或許我們真的要去塞北,向那位最像人的妖星學習一二。”
日遊點了點頭,忽然抬起手,指向遠處。
“引路燈,來此了。”
夜遊也收起了那副輕鬆的神態:“一再乾預現世,看來無論哪裡都麵臨著仙規崩毀之災。”
“天外天,酆都,不知下一個又是何處。”日遊將手放下,“去看看嗎?”
“不去,既已離開一個泥潭,又為何要去另一處?”夜遊搖了搖頭,“我們走,日遊。”
兩名陰帥對視一眼,隨後便一同走向了黑暗之中。
被指出的“引路燈”,如今就在陸凝麵前。
它就安靜地停在斷龍之外的不遠處,被破布裹著的車夫坐在車前。“舊輦”就在她的麵前,而這一次,似乎專門在等她。
陸凝在它麵前停頓了片刻,正打算離開另尋個路去京城,卻發現自己周圍出現了無數條道路,每一條路的景色都完全一致。
“走……”
車夫用漏風的聲音吐出了一個字,並伸手指了指後方的車。陸凝看了一眼那破破爛爛的車裡,又看了看周圍無窮的道路,知道現在恐怕不由她選擇了。
她摸了摸懷裡尚有餘溫的聖旨,爬上了這駕神秘的“舊輦”。
在她登車之後,車夫伸出手調整了一下懸掛在一根木杆上的燈,令它變得昏暗了一些,隨後輕輕一甩鞭子,驅車往其中一條道路上行去。
車速並不算快,但是陸凝卻感覺一瞬間便行過了千山萬水,眼前的黑暗正在不斷變換,在某一個瞬間,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得非常清新,甚至令人有些輕微的目眩。
而後,妖目之中也傳來了絢麗的色彩。
……是的,陸凝見過的,沒見過的所有顏色,她現在都能看到了,這甚至讓她不得不暫時壓製了妖目的視覺,以防被過於多彩的世界晃花了眼睛。
“這是什麼地方?”她問車夫。
然而車夫並不言語,車輛行入了一條山中小徑,陸凝看得到的地方,就有各種各樣的妖魔正在山裡跳躍追逐,仿佛野生動物一般。它們沒有外界妖魔的凶惡之氣,同時似乎也不具備那些妖魔的智慧。
或許天下隻有一個地方,會有如此之多的妖魔自由自在地生活。
陸凝此時頗為冷靜,她本來也想過是來劫持她手裡聖旨來著,但如今看來又不像,對付她一個人用不了那麼興師動眾。
舊輦穿過山林,向深穀之內行去。逐漸的,視野之內的色彩開始變少。而山穀之內,所有樹木草植都開始變得稀疏,山岩也開始化為黑色,直到穀底,已經被大片的黑色岩石完全覆蓋。
在這個穀底,坐著一個人。
陸凝目前隻能用人來暫時定義他,因為他身上的氣息是各種不同的色彩混合成一體的樣子,與他身邊巨大的岩石類似。
“下。”車夫說了一句。
陸凝從車上跳下來,目光盯著那個人。
“敢問……此地可是萬妖山?”
“是。”
回答她的並不是那個人,而是那近乎覆蓋穀底的巨大山岩,睜開了九隻眼睛。
如此巨大的身軀,發出的聲音倒是頗為清澈,也不顯得震耳。
不過陸凝也不得不微微俯身表示尊敬。
妖星“九黎”,這是陸凝第一次看到一位妖星。
“引路燈接引此人到此,老友,你可看出端倪?”
“隻是因果一線。”那人用蒼老的聲音回答道,“你所定引路人,有一人死,便應有一人代之。恐怕引路燈也隻是找到了附近最合適的一個。”
“然而,車輦漸破,引路燈火,亦將熄滅。此時外界之燈,已寥寥無幾。”九黎看向陸凝,“而她,或也不願。”
那人看了陸凝一眼。
他的麵容並不清晰,陸凝無法辨認出模樣來,隻能依稀看出是個老人。
“報上名來。”老人說道。
“陸凝。”
“實話。”九黎閉上了幾隻眼睛,繼續說道,“她不認得你,和所有來此的人一般。”
“人之壽祿,不過百年,到如今,幾十世代。”老人笑道,“人,是善於遺忘的,這是好事。”
“為何?”
“可忘卻苦難,再往前看。”老人說。
九黎亦輕笑,對陸凝說:“若你常看史書,或見過他的稱謂,初代人王,勝吾一場,為人族開下此天下基業。”
“見過人王。”陸凝行禮道。
“不須多禮,不過一縷幽魂,留於此處,陪伴老友而已。”老人擺了擺手,“你不是此千年間唯一至此的訪客。引路燈會帶來所有有緣人,有些成了引路人,有些則獲得一絲機緣離開。”
“引路人是什麼?”陸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