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住持的急中生智,章越笑道:“好一句夏來披蓑衣,冬則穿羊裘,章某受教了。”
住持聽章越之言,心底大鬆一口氣,待到無人關切處,立即讓沙彌拭去了額頭上的汗水。
眾人方恭請章越出寺下山。
章越一步一步走在台階上,回望孤峰獨立的夢筆山一眼,心想既是上天不收回去,那麼就意味著留在自己身上,那麼這一段緣法即可暫時了了。
想到這裡,章越在心底默默祝求道:“此物既是天授,章越不敢負之美意,此生必擇善而行之,則善處而立之!”
章越了卻心事,頓覺如釋重負。
到了廟中僧房裡,有人服侍章越更衣洗臉。
一舉一動都有人照顧著。
然後奉上小食,僅是酥便有十幾樣之多。
章越覺得太奢對縣令道:“過去有個得道中人,知道自己將要逝去時將子孫召在身邊,爾等以後一定要五更起床。”
“子孫問為何?對方就說,太陽升起前才能辦自己的事。子孫說,我們家財萬貫,不愁吃穿,起那麼早做什麼?”
“得道中人道,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如今要離去了,不是什麼都帶不走。爾等要想想死了之後,什麼能帶走的,才是自己的事。”
縣令聽了知道章越是真不喜如此,當即連忙吩咐人撤掉這些多餘安排。
最後章越方離開等覺寺,住持帶著合寺上下僧人送章越道:“之前不知端明公身份,之前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章越笑道:“不,方丈乃世外高人,昔五代時趙王王鎔見趙州禪師,趙州禪師不肯出迎,王怪趙州禪師。禪師卻道,下等人來我出山門相迎,中等人來我下禪房相迎,上等人來在禪團相迎。大王前來,我當大王是上等人看,所以在此相迎。”
章越說完,住持則尷尬地笑了。
出了寺門已是舉了不少人。
不少昔日相識故人,縣學的同窗皆是陸續聞訊趕來,來見一見章越。
章越一一見了,說了幾句話,聊了幾句天這般,然後騎馬而行,一路上都有人喝道,護行。
原路返回時當初經過村落,待經過村塾時,看見塾師帶著儒童們在門外迎立。
章越下馬見了這位塾師,對方方知章越便是端明殿學士,不知說什麼才是。章越卻贈了一萬錢供作私塾之費。
接著章越到了浦城縣城,看著熟悉的南浦溪及跨越溪上直達縣城的廊橋,這一幕的情景倒是時常在夢中出現過。
無論自己走到哪裡,這生於此,長於此的感情是永遠不會變的。
蔡京發行當十錢,全天下都罵聲一片,唯獨自己老家不發行,怕被鄉裡鄉親戳著脊梁骨罵。
縣令對章越指著腳下的官道道:“稟過端明公,兩年前官道多坑坑窪窪,行車馬不便,下官到任便重新了這條官道。”
章越聞言很高興道:“為民幫實事是有大功德的,縣令為之可是真替百姓著想了。”
官員做了政績最怕沒人知道,縣令聞言大喜,有章越這一句話,自己的政績上便可添上一筆了。
正說話間,仙霞嶺下驛站得到朝廷聖旨,正派快馬往浦城縣裡傳訊。
寒門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