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記得,你要辦任何事,為何老半途而廢,就是不以結果輸出為導向,在堅持之中沒有正反饋,如此就不可持續。”
“正如你有某項技能出眾,但不能回報以金錢,隻能稱之愛好。不僅難以持久,技術也難以精進,這就是正反饋的好處。”
章越自顧說著,越說越是高興,這才意識過來看了韓忠彥一眼,見他非常認真地聽著自己言語。
“所以丞相以戰爭,促進貿易,再以貿易反哺戰爭。畢竟天下人要純憑收複漢唐故土的一腔熱血打通西域,是難以為繼的,我得對嗎?丞相。”韓忠彥沉聲道。
章越一愣,旋點了點頭。
韓忠彥起身向章越一拜道:“丞相,你為我大宋尋了一條正確的道路!”
章越起身相扶道:“師樸,咱們不提這些。”
韓忠彥抬頭道:“我不僅是為天下人謝丞相,也為先父謝丞相。丞相沒有負他當年看人的眼光。”
章越心道,除了仁宗皇帝,歐陽修,韓琦也是他的伯樂。
章越坐下露出緬懷之色,韓忠彥道:“先父曾與我道,他日能承天下山河,唯有章公,而非安石。”
“如今丞相辦到了,也可放心榮歸故裡,先父也可含笑於九泉之下了。”
章越聞之欣然道:“大事不過是起了一個頭罷了,以後……”
韓忠彥道:“丞相大可放心,以後的事交給我等來辦便好。”
章越笑容凝固在臉上片刻,旋即笑道:“師樸,你有這個念頭很好!”
章越心底有些不高興,不過想想自己有什麼好不高興的,自己都已是致仕宰相了。人家韓忠彥要接過你的旗幟繼續往下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這也不是自己提早安排的嗎?
章越道:“師樸,以往韓公在時,你走馬章台,旁人都道你是紈絝子弟。如今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三郎……”
章越心道這就三郎了,我才下野沒兩分鐘啊。
韓忠彥道:“三郎,此乃我少年所好也,也不免以縱情聲色為自保。不過若非年輕時的浪蕩不羈,我也不會有今日的大徹大悟。”
章越仔細想了想道:“師樸,你家學淵源,自小對官場之事耳睹目染,韓家門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這些都非我這個寒門子可及。說來你比我更適合這個官場,你要擔當起天下重任,未嘗不可。”
韓忠彥點點頭道:“三郎,有你這句話便知我沒白交你這朋友,不枉了咱們幾十年的交情。我知道你是看得起我韓大的!”
章越道:“師樸,這麼多年你和安中一直幫我的情分,我永遠記得。”
“不過師樸官場上縱橫捭闔與治理國家是不同的,要為權臣不難,難在為能臣。”
韓忠彥笑道:“三郎,你的主張我便全麵繼承推行。他日誰敢反對你的政柄,便是反對我韓大。照此而往便是。”
章越道:“師樸,同樣一件事,高手與旁人也是不同。”
“就算告訴了方法,但高手從事中體悟道理的深度及對事的執行力,才是根本。”
韓忠彥笑容斂去了幾分,言道:“還好有丞相這麼一提,你來書指點我迷津可好?。”
章越失笑道:“方才說笑的,師樸你心底既有方寸,有無我都是一般。”
“我如今已是一介山中客了。”
韓忠彥正色道:“丞相,若是你仍在位便好了,你我安中三人齊心合力,必將再造大宋中興。”
章越則道:“我和安中雖走了,但有你師樸也是一樣,放手為之,大鵬展翅高飛!”
章越話雖這麼說,心底也有些苦澀,戀棧權力不去,這是人的通病啊。
我章越本以為自己高人一籌,對這些看得很淡,就如同浮雲一般,但失去的時候也是難以放下。
我也是一俗人,以後不好再笑話他人了。
章越放下芥蒂道:“師樸,今夜我們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正是如此。”韓忠彥笑道:“安中雖不在,咱也給他擺個酒杯。”
“這話聽了不喜。”章越笑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