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彆是這句‘未省乾坤陷吉人,道德幾時曾去世,舟車何處不通津。但教方寸無諸惡,狼虎叢中也立身。’所以章某素信章某以誠待人,人亦不會負己。”
王安石聞言驚覺問道“章公何必如此言語?”
章越起身向王安石一拜道“章某性命懸於丞相之手,丞相為何故作不知?”
王安石問道“真是不知。”
章越問道“鄧綰,呂嘉問欲害章某,丞相難道不知?”
王安石愕然片刻,然後對下壤“立即喚大郎至此!”
“不用,孩兒已在此了。”
完一人掀簾而出,正是王雱。
章越看去但見王雱容貌枯槁,一看就知道其時日無多。
王雱對王安石揖道“大人,是孩兒假借你的意思,授意鄧綰,呂嘉問彈劾章度之的!”
王安石聞言滿臉驚諤。
王雱對章越道“此事乃雱為之,與丞相無乾。章相公,你可知我為何非要除掉你?”
章越道“章某自問從無得罪大郎君的地方。”
王雱點點頭道“不錯,你確實沒有得罪過我。”
“但他日違新法之人,必是你章越無疑!”
章越道“我從未有過此。”
王雱對章越道“章相公,還記得當初我到你府上曾言,下有陰陽二氣,陰陽二氣激蕩時會有衝氣,那麼衝氣要麼消亡。”
“你既不支持變法,他日必反對變法。無論你什麼修改新法,但稍稍修改的新法,還是當初新法的嗎?”
“他日借新法之名,行廢除新法之實的必是你章越。”
章越聞言不由氣笑。
他看了王雱一眼,他如今身份不屑與對方解釋,他向王安石道“若丞相質疑章某,章越願辭去參政之位!”
王安石見此則道“章公,仆與你政見雖有所出入,但亦不太大。你的‘用織之論,對仆也頗有啟發。此際不必辭相!”
王雱則道“大人,章相公並非出入,而是南轅北轍!若日後他為政,新法將毀於一旦!”
王安石道“你莫要再言!”
章越對王安石道“丞相,章某今日來意已明了,鄧綰,呂嘉問彈劾雖不是丞相授意,但趙盾趙穿之事,章某無話可。”
春秋晉國時晉侯無道,執政趙盾屢屢勸諫,結果被晉侯派人刺殺。
趙盾當即就跑,跑到國境邊上後,聽晉王被其弟趙穿殺了。於是趙盾回到晉都繼續當執政,哪知史官董狐卻書道‘趙盾弑其君’。
趙盾聽了立即跑去問董狐,明明不是我殺的晉王,你乾嘛把罪名安我頭上。
董狐正色道,你是正卿,既然逃亡,不逃離國境,如今回來了。你身為執政,對趙穿弑君沒有半點處罰的意思。此事不是你乾的,還是誰乾的?鍋必須由你來背。
章越言趙盾趙穿之事言下之意,就算你王安石不知情,但你王雱乾的與王安石乾的有什麼區彆啊?
王安石聞言看了王雱一眼。
王安石對章越道“今日幸虧章公事先得知此事,才令犬子沒有鑄成大錯!”
“仆可以向你保證,鄧綰,呂嘉問二人絕不會彈劾於章公!以後也不會再有!”
“相信仆的話,鄧綰,呂嘉問還是不敢違背。”
王安石對王雱道“你先退下,以後不要過問朝中之事了。”
王雱見王安石對他流露出失望之色,從到大都沒有如此過。王雱依言向王安石行禮離開。
走到自己臥房時,猛然胸口一痛,一口血噴出。
王雱用袖子一兜,看著殷紅的鮮血不由慘笑。他性子也是極硬也不喊人來醫治,依著牆緩緩坐下,兩道淚水從麵而下。
王雱離開後,王安石對章越道“今日之事是犬子之過,也是仆教子無方,如今向章公賠不是了。”
章越忙道“章某方才莽撞孟浪,還望丞相恕罪!”
王安石對章越道“雱兒自有心疾,我請一位名醫看過,曾言活不過三十歲。”
“我記得他少時沒這般偏激,遇事反而不敢言語,我對他心疼,素來照顧,從來不肯輕責一句,心想讓他快快活活的了此一生。”
“他是極聰明的人,什麼事都一學便知,聞一知十。當年我也不如他聰明。可惜,可惜,實沒料到最後……”
王安石頹然地揮了揮手道“不這些了,你今日來此能問仆,而不是先麵君。著實挽回了仆和犬子的名聲,足見你是真君子。”
“而君子易退難進,故而你要辭相時,仆才出聲挽留你。仆要退了,此去鐘山再也不問世事了。”
“而以後這下就拜托章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