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章越將竹枝兩頭用力一彎,壓成一個半圓,然後手一鬆,竹枝又崩回了原樣。
蔡卞,蔡京都沒有言語。
章越將竹枝贈給了蔡卞道“送你了。”
蔡卞鄭重地道“多謝章相公!”
章越送到庭門處便是,蔡京繼續送蔡卞出門道“相公很看重你。”
蔡卞看著手裡的竹枝道“四哥,我……”
蔡京道“當年宰相趙普半部論語治天下,眾人都以為他粗鄙。”
“可是太宗在神道碑上卻雲‘趙普及至晚歲,酷愛讀書,經史百家常存幾案,強記默識,經目諳心,碩學老儒,宛有不及’。”
“其實要治國,不必懂經義的。半部論語綽綽有餘了。”
蔡卞聞言忍不住道“半部論語夠了,那天下儒生皓首窮經求的是什麼?”
蔡京看著蔡卞搖了搖頭道“阿卞,你不懂啊。”
數日之後,蔡卞果真得到官家的接見,如章越所預料那樣,官家問那日閣中的字畫以及先帝聖訓。
蔡卞靠著章越的事先安排對答如流,官家大喜,對蔡卞更是青眼有加。
……
三館之中。
蘇轍他們整日廢寢忘食而修‘書’。
雖說他們乾的是‘經義局’的活,不過卻沒有‘經義局’的名義。
王安石為了修‘三經新義’而設經義局,讓呂惠卿,王雱這等經義大家為之,修書的官員起步都是當朝大員。章越修不受主流重視‘中庸’,‘孟子’自夠不上這排場。
蘇轍不過普通京朝官,章越為蘇轍特意請授了一個知太常禮院的官職,而秦觀,張耒還僅是元隨罷了。
至於司馬光當年修資治通鑒所設的局,雖沒有授予修書之人什麼官職,但待遇也是不錯,三餐飯食皆有禦膳的待遇,出入有車馬配備,筆紙都由皇家供給。
但章越卻沒有這些待遇給蘇轍他們,隻是給了三館秘閣這寫作的地方,對外隻稱書局而已。
當初章越修太常因革禮,左右是蘇洵,姚辟二人。
蘇洵,姚辟當時都不是官員,因修書被分彆授予縣主簿和縣令的官職。
顯然秦觀,張耒也沒有這個待遇。
對於蘇轍,秦觀,張耒他們而言,書可以隨便看,經義可以隨便看。章越不時也會去三館看看三人的進度如何?
章越一看三人果真都是乾練之才,蘇轍辦事一貫是廢寢忘食可言,不過兩個月,孟子義已是修得進入了正軌。
這已是很難得了,要知道雖然楊雄等人都注釋過孟子,但大多失傳了,如今隻有趙岐注的《孟子》十四卷這一個版本流傳下來。
畢竟孟子是子書不受重視,要如何考證正義是件頗難的事。
真正等《孟子》雄起,要到朱熹作《孟子集注》的時候,後來心學的陸九淵,王陽明也是自承孟子一派,孟子逐漸被推崇到自孔子之後第二聖人的地位。
這也是後人常說的孔孟之道的由來。
章越忽然想起自己穿越後讀的第一本書就是孟子,當年也正是背熟了孟子七篇,於氏與兄長一商量,允許自己前往郭學究那讀書,從而有了後來的一切。
孟子是章越讀書為學的發軔之始,自己為宰相後第一件事便是為孟子注義,這也是自己為政之始。
章越在館內,聽得三人一一向自己彙報注釋的心得體會,也是愈發堅信了自己注孟的決心,他選這條路是不錯的。
還是那句話儒家的古早版本,是不談性命之學,但二程和朱熹的程朱理學,卻一破前習談起理學。
理學的宗旨就是‘存天理,滅人欲’。
以天理為宗。
陸九淵則雲,心即理。
後來理學的發展,將儒學變為了教條,反而起到了壓抑人性的作用。
而法家更是如此。
曆朝曆代無不推崇儒法並用治國,求得長治久安,但代價就是人性被壓抑。
在堪稱盛世的乾隆朝,英國使團來到當時中國,看到官兵可以隨便驅役打罵百姓,老百姓則表現得無比馴服聽話。
沒有官員在場,百姓則顯得很散漫,有官員在場,百姓立即變了一個人,畏縮懼怕。
百姓顯得普遍沒有自尊心,對於不合理的壓迫顯得逆來順受,麻木不仁。
總之英國使團看了對中國印象是非常破滅的。
儘管要統治這麼大的國家,有些手段必不可少,但一味地繩治嚴治會帶來想不到的後果。就好比開車的時候,如果每個小的坑坑窪窪都避過,那麼遲早有天會把車開到溝裡去。
所以既然講了性命之學。
那麼孟子一書中‘儘心知性’這個宗旨難能可貴,是可以糾正理學和法家的弊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