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點點頭,輕車熟路地在狹窄的過道間穿行,心中暗自思忖著這種老店的布局往往暗藏玄機。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的手術刀,仔細剖析著每一個角落,掃過一排排斑駁的博古架。架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古董,一隻缺了口的青花盤子靜靜躺著,缺口處的釉麵泛著古舊的包漿,仿的倒是挺像乾隆年間宮廷裡的禦用餐具;一尊銅綠斑駁的香爐上積滿了塵埃,銅鏽斑斑點點,卻掩蓋不住器型的古樸大方;幾尊神態各異的佛像靜靜佇立,雖然漆皮剝落得厲害,但佛麵依然慈悲安詳。陳陽暗自搖頭,這些東西雖然看起來年代久遠,但大多數都不過是清末民初的普通貨色,卻偏偏標價高得離譜,簡直是獅子大開口。
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專注起來,因為在最下層的角落裡,一抹青花的色澤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隻造型優雅的鬥笠碗,上麵落滿了厚厚的灰塵,被人遺忘在時光的角落。旁邊歪歪扭扭貼著一張泛黃的標簽,寫著:清仿明青花碗hk$30,000/隻。
陳陽微微眯起眼睛,仔細看了過去,碗的外壁繪著流暢自然的纏枝蓮紋,筆觸細膩而老道,青花的發色沉穩內斂,帶著幾分神秘的幽藍,釉麵溫潤如玉,光澤柔和,每一處細節都在訴說著它的不凡,看起來確實很像清仿明的手筆。
目光不經意間往旁邊一掃,陳陽的視線立刻被一件玉質香爐牢牢吸引。這件香爐以獨特的痕都斯坦風格鏤雕而成,通體玉質瑩潤如脂,在昏暗的店鋪光線下依然能透出淡淡的光暈,宛如蒙著一層薄紗的美人。
香爐的蓋子呈現出優雅的圓拱狀,頂部一朵精致的花鈕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綻放;蓋壁上鏤空雕琢的纏枝花卉紋樣細膩入微,巧妙地為香氣開辟出飄散的通道。器身采用子母口嚴絲合縫的扣合工藝,整體呈現出飽滿的扁圓形態,口沿處以短陰線勾勒出富有韻律感的三角幾何紋飾,器身表麵則以淺浮雕技法刻畫出流暢的莨苕紋,層次分明。
花葉之間鑲嵌著紅藍綠各色寶石,在光線折射下熠熠生輝,如繁星點綴;最引人注目的是器身左右兩側的力士雕像,它們以蛟龍的頭部配以人身,屈膝扛舉爐身的姿態充滿力量感,每一塊肌肉的起伏、每一道褶皺的走向都刻畫得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秒就要活過來一般。
整件香爐的造型與裝飾完美融合了痕都斯坦的異域風情,可謂獨具匠心,讓人過目難忘。陳陽仔細端詳著這件寶物,憑借多年的鑒賞經驗,他認定這香爐應該出自晚清時期的能工巧匠之手。正當他沉浸在對這件藝術品的欣賞中時,餘光忽然捕捉到一抹紅色,那是一件釉裡紅三魚紋高足杯。
這件高足杯,撇口如蓮瓣初綻,高足外侈似玉筍破土,通體白釉晶瑩剔透,宛若皓月當空,釉色溫潤如春日暖陽,釉麵隱現橘皮紋,細膩如絲綢般柔和。碗身繪製的釉裡紅鱖魚三尾栩栩如生,魚鱗紋理清晰可見,兩條魚朝左遊弋,一條魚朝右遨遊,仿佛在清澈的碧水中嬉戲。
明宣德釉裡紅三魚紋高足杯
每條魚兒形體豐肥卻不失靈動,魚尾輕擺,魚鰭舒展,微微凸起的釉麵讓魚身更顯立體。紅白兩色相映成趣,宛如朝霞映照雪地,令人不禁駐足凝視。碗身的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匠人超凡的技藝,就連魚眼都閃爍著靈動的神采。旁邊褪色的標簽上,赫然印著幾個字:民仿宣德高足杯,hk$28,000/隻,這價格與其工藝顯然不符。
“銅紅器啊,”陳陽的腦海中浮現出師傅慈祥的麵容,又回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聽著師傅娓娓道來。
“製之不易,需掌握火候之精妙。火熄之處,赤窯初開之時,若見釉色鮮紅豔美,似晨曦初現的朝霞,又彷若天際飄過的一抹淡淡燒雲,方可稱得上是上品。”
師傅的聲音在陳陽耳畔回響,“此類藝風,可不是宣德一朝才有的,古已有之,每當舉杯品瓷論春秋,在這浩瀚藝海中觀濤覽勝時,總讓人不禁夢溯前緣啊。”
可是現在隔著太遠,陳陽不敢確定,眼睛微微眯起,心中暗自盤算。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眼珠靈動地轉了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得想個法子近距離看看那高足杯,但還不能讓老板知道自己目的在哪裡。
想到這裡,他在心裡打定主意,裝作一副對香爐極感興趣的模樣,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向那件玉質香爐,聲音溫和地問道:“老板,這香爐能看看嗎?”
老板正靠在藤椅上閉目養神,聽到詢問聲慢悠悠地睜開眼,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明。他扶著椅子把手,動作緩慢地站起身來,關節發出輕微的咯吱聲。走到展櫃前,小心翼翼地取下香爐,臉上露出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靚仔,眼光不錯啊,這可是乾隆年間的好貨色,難得遇到識貨的。”
陳陽接過香爐,手指輕輕撫過器身,裝出一副如獲至寶的模樣。他故意放慢動作,仔細端詳著香爐上的每一處紋路,實則餘光一直在偷偷打量著那件高足杯。香爐在手中微微轉動,玉質確實溫潤,但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鬨,這香爐雖然是件老物件,卻分明隻是清末民初的普通貨色,開價八萬港幣,著實獅子大開口了。
“這玉質晶瑩剔透,包漿渾厚自然。”他故作深沉地點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讚歎,眼神卻閃過一絲狡黠,“不過老板,我看這款識處理得不太像乾隆時期的手法,筆畫間略顯生澀,恐怕年代要往後推些。這價格…能不能商量一下?”
老人眯起眼睛,嘴角抽動了一下,露出一副油鹽不進的表情,右手在空中輕輕一揮:“七萬五,一分都不能再少了。”語氣中帶著不容商量的意味。
陳陽心中暗笑,麵上卻裝出一副失望的神色,輕輕歎了口氣。他小心翼翼地將香爐放回原處,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展櫃,突然眼前一亮,裝作剛剛發現似的,指向那件高足杯:“咦,老板,旁邊這件高足杯造型很特彆啊,能讓我看看嗎?”
老板聞言,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彎下腰去取高足杯。他的動作顯得極其隨意,伸手隨意的拿起,就好像那一件普通的家用物品一樣,這一幕讓陳陽心頭猛地一跳。
“這老狐狸,動作這麼隨意,不會是仿品吧?”他暗自思忖,“不過這畫工倒是不錯,得仔細瞧瞧。”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光芒。
接過高足杯的瞬間,陳陽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一股難以抑製的激動從指尖蔓延至全身。從手頭觸感來說,這物件的真實性確定無疑,胎質細膩得令人歎為觀止,就像是上等的羊脂玉般溫潤光滑,每一處紋理都在訴說著古代工匠的精湛技藝。
重量適中得恰到好處,拿在手中既不會過輕顯得輕浮,也不會過重失了靈動之感。器物通體冰清秀雅,宛如一位不施粉黛的古代佳人,渾然天成的氣質令人心醉。簡素無華的造型之中蘊含著大巧若拙的匠心,每一處弧線都恰到好處。
釉色晶瑩剔透,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而釉裡紅的色澤更是鮮豔而深沉。這些特征無一不彰顯著它典型的明代血統,讓陳陽的心跳不由加快。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碗心內部,隻見大明宣德年製六字楷書款識工整有力,筆畫遒勁有力,一氣嗬成,青花料的下沉自然流暢,毫無現代仿品常見的那種浮於表麵的豔麗感。
杯心款
陳陽拿在手裡仔細端詳,手指輕輕摩挲過釉麵,感受著那份獨特的質感。他故作專業地轉動高足杯,借著店內昏黃的燈光,裝模作樣地觀察著釉色的層次變化。
“嗯,仿得確實不錯,工藝相當考究,造型也挺像真品,”他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就是這釉麵嘛,太新了些,缺少年代感。”
老板正在整理櫃台裡的其他物件,聞言隻是漫不經心地抬眼瞥了陳陽一下,目光中帶著幾分不屑。他慢悠悠地開口,語氣中透著幾分無奈:“這件高足杯啊,在店裡都擺了五年多了,從來沒有人問過。”
陳陽聽到這話,心中頓時湧起一陣狂喜,但表麵上卻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皺著眉頭說道:“哎呀,都這麼多年了還沒賣出去啊?”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又道,“老板,您看這樣,能不能給個優惠價?雖說是仿品吧,但做工還算精致,我買回去擺在家裡當個裝飾品,也挺好看的。”說這話時,他的手指不經意間又撫過杯身那三條栩栩如生的鮮紅遊魚。
老板聞言,轉過身來,伸手指了指玻璃櫃上的標簽,一臉堅決地說:“兩萬八,一分都不能再少。這個價格已經很公道了。”
說著,他用指節輕輕叩了叩標簽,仿佛在強調這個價格的合理性。
“嘖嘖,”陳陽故作惋惜地咂舌,一邊把玩著手中的高足杯,一邊誇張地搖著頭,“老板,這價格也太離譜了吧!您要知道,就這種仿古工藝品,我們內地的批發市場隨便都能買到,而且便宜得很,一對才一千塊錢呢!這種價格,實在是……”
老板聽到這番言論,不禁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眼角微微上揚:“年輕人啊,”
他搖著頭,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可奈何,“你這眼光還得練練。這件高足杯雖然是仿品不假,但可是民國時期的老仿啊!那時候的工匠,那份手藝,那種對藝術的執著,可不是現在那些批發市場的粗製濫造能比的。這樣的老物件,本身就很有收藏價值。”
陳陽齜牙咧嘴,默默搖著頭,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嫌棄。聽到老板這麼說,他心裡暗自放心了,原來老板真把這寶貝當成了民國仿品。
他不動聲色地將高足杯在手中輕輕轉動,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曆史感,嘴角微微抽搐。隨後,他故意裝作一臉為難的樣子,眉頭緊鎖,仿佛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老板,一萬八吧,我現金支付。”
“癡線!”老人眼睛瞪得溜圓,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急忙擺著手,臉上的皺紋都擠到了一起,“兩萬五,不要就算。這可是有年頭的老物件,你這價格是在砍我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