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程老板聽到陳陽這麼說,心頭猛地一跳,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衣領,喉結微微滾動,難道這小子真的看出這件倭角瓶的破綻了?一個念頭在他心中升起,又被他強行壓下。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他在古玩界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連老江湖都能被他蒙過去,這個毛頭小子怎麼可能看得出來?
程老板強壓下內心的不安,故作鎮定地整理了一下衣襟,眼角餘光卻在暗中打量著陳陽的表情。按照道理來說,這件仿品做工精良,連紋路都是一絲不差地模仿,就算是老行家也得拿放大鏡仔細端詳才能看出一二。以陳陽這個年紀,怎麼可能會有這樣老辣的眼力?
他暗自盤算著,臉上卻堆起了職業性的笑容,聲音刻意放緩“陳老板,古董這玩意,不是你喜歡不喜歡的問題,關鍵是價值……”
話未說完,他注意到陳陽眼中閃過的一絲不耐煩,心裡更是打起了鼓。
程老板正要繼續遊說,卻見陳陽突然抬起右手,乾脆利落地做了個打斷的手勢。那姿態說不出的隨意,卻透著一股子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勢。
“程老板,”陳陽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字字清晰,“我一向隻買我喜歡的玩意,跟價值無關,您要是有就拿出來看看,要是沒有,我就出去逛逛,您懂麼?”
陳陽以為這番話說得已經夠明白了,程老板這種老江湖,應該能聽出弦外之音才對。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件明宣德四方倭角瓶上,心中不禁暗自搖頭。這瓶子雖說做工精致,釉色瑩潤,紋飾繁複,可那胎質的細微瑕疵卻瞞不過他的火眼金睛。
陳陽在心裡冷笑,這贗品的做工倒是巧奪天工,連那仿古的開片都做得惟妙惟肖,怕是連老行家都要被蒙騙過去。隻可惜,那釉下彩的發色略顯渾濁,胎骨的質地也不夠純淨,更彆說那些微不可察的筆觸走向了。
然而,讓陳陽始料未及的是,程老板對他的暗示竟是充耳不聞。那張老謀深算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輕蔑的笑意,仿佛在看一個不懂裝懂的愣頭青。
程老板慢條斯理地抬起手,動作優雅地揮了揮,眼神裡透著幾分居高臨下的傲慢,“來寶,將這物件拿下去,陳老板看不上。”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裡,分明帶著幾分敷衍和不屑。
陳陽心頭一沉,看來這老狐狸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玩這套把戲了。不等陳陽開口,程老板又揚起嘴角,語氣裡帶著幾分胸有成竹,“這樣,你去後麵將那件元青花梅瓶拿出來,我相信陳老板絕對會喜歡的!”
話音剛落,那個叫來寶的小夥計就麻利地轉身去了後堂。不消片刻,他就小心翼翼地抱著一件造型優雅的元青花梅瓶走了出來。來寶將瓶子輕輕放在紅木桌麵上,瓷器與木材相碰發出一聲輕微的叩響。
陳陽隻消掃了一眼,就在心底發出一聲長歎。這程老板怕是把自己當成了剛入行的雛兒,看著眼前這件仿製的元青花,陳陽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無奈,這老狐狸還真是打算一條道走到黑啊。
“陳老板,這元青花可是好東西,我想這價值不用我說,你就知道吧?”程老板笑嗬嗬看著陳陽問道。
這款元青花梅瓶,小口折沿如蝶翼輕盈,短頸似玉蔥挺拔,豐肩若美人婀娜,腹下部內收仿佛收斂了千年的靈氣。淺圈足穩重大方,足底無釉更顯古樸。外壁猶如畫卷徐徐展開,自上而下繪製了五層青花紋飾,層層疊疊,如詩如畫。
元青花梅瓶&nbp;贗品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雜寶紋,寶相莊嚴,寓意吉祥;其次是纏枝蓮紋,婀娜多姿,象征純潔;再往下是纏枝牡丹紋,富貴華麗,令人心醉;接著是卷草紋,曲折盤旋,生機勃勃;最後是變形蓮瓣紋,獨具匠心,彆具一格。這些紋飾主次分明,繁而不亂,宛如一曲精妙的交響樂,每一個音符都恰到好處。腹部的主題紋飾更是讓人驚歎,四朵不同視角下盛開的纏枝蓮紋,栩栩如生,仿佛能聞到淡淡的蓮香。
“陳老板,您來看,”程老板伸手一指元青花梅瓶,笑容滿麵地靠近陳陽,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陳老板,這件梅瓶的紋飾層次豐富,繁而不亂,簡直就是一幅濃縮的元代藝術長卷啊!瞧瞧這口部,蕉葉紋如春風拂麵,錢形紋似金幣閃耀,纏枝菊宛如仙境花開,卷草紋猶如綠浪翻滾。每一筆每一劃,都在訴說著元代工匠們那雙巧奪天工的妙手。”
程老板說著,輕輕撫摸著梅瓶的表麵,仿佛在撫摸情人的肌膚,“您再看這纏枝蓮紋,嘖嘖,簡直就是元代青花瓷的代言人啊!蓮花綻放,枝葉纏繞,仿佛在向我們訴說著那個時代的繁華與浪漫。”
他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陳老板,您可知道,據說當年元世祖忽必烈就曾用這樣的梅瓶喝過禦酒呢!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皇家血統啊!”
程老板輕輕將梅瓶轉了半圈,繼續侃侃而談“您再看看這胎質,嘖嘖,簡直就是瓷器中的極品!胎體致密得仿佛能擋住時光的侵蝕,釉麵薄而潤,就像是天上的仙女洗過澡後的肌膚。”
他神秘地眨了眨眼,“您知道嗎?據說有個收藏家曾用這種胎質的瓷器盛水喝,喝了三個月,竟然返老還童了!”
程老板輕輕抬起梅瓶,讓陳陽看清底部,“您瞧瞧這底部,有一個輕微的雞心凸起,這可是元代瓷器的標誌性特征啊!沒有幾十年的功力,誰能做出這樣完美的雞心底?”
最後,程老板深情地看著梅瓶上的青花,仿佛在欣賞一幅絕世名畫,“再看看這顏色,青花呈色青翠濃豔,簡直就像是從天上偷來的顏料!我敢打賭,就算是把這梅瓶埋在地下一千年,挖出來時這顏色依然會像現在這般鮮豔動人。陳老板,這可真是少有的珍品啊!”
程老板一邊娓娓道來,一邊暗中觀察著陳陽的神情變化,可這小子卻像一尊石佛般紋絲不動,目光始終凝視在那梅瓶之上,好像能將這件瓷器看穿一般。那雙眼睛裡既不見常見藏家麵對珍品時的狂熱,也不見外行人的茫然無措,就這麼平靜得讓人心裡發毛。
看到陳陽這般反應,程老板心頭猛地一沉,一股不安的預感油然而生。他在這一行打滾幾十年,見過形形色色的收藏家,有人看到真品會激動得雙手顫抖,也有人故作高深地品頭論足,可像陳陽這般雲淡風輕的,還真是頭一遭。
這種反常的平靜,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讓程老板心裡越發沒底。他暗自盤算著,這年輕人到底是在故弄玄虛,還是真有幾分真本事?若是個外行,怎會對自己精心準備的說辭無動於衷?可若是個行家,這般年紀又怎會有如此深厚的眼力?
程老板越想越覺得這小子深不可測,這種表情,要麼就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要麼就是個什麼都不懂還在這裝模作樣的二百五,這讓程老板一時間竟有些進退兩難。
想到這裡,程老板眼珠一轉,身子前傾,湊近了陳陽。他壓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說道“陳老板,這元青花可是值錢的物件,就拿這梅瓶來說,市麵上最少這個數!”說著,程老板伸出了三根手指,在空中微微晃動,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三百萬。
“您瞧瞧這做工,”程老板用手指輕輕撫過梅瓶的紋路,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精品。”
他忽然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這樣,看在您在大陸來一回不容易,咱們又都是本家的份上。”程老板說著收回兩根手指,隻留下一根手指在半空中輕輕搖晃,“這個數給您,您都不用帶回大陸,在港城轉手就能輕鬆翻倍!”
陳陽聽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輕輕抬起眉毛,目光犀利地看了一眼程老板,“哎呦,這麼說程老板是放漏給我了?”
陳陽故意拖長了語調,語氣中帶著幾分揶揄,“這可是大便宜呀,程老板,您舍得麼?”
程老板聞言不慌不忙,臉上堆滿了和氣的笑容。他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抿了一口茶水,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陳老板,您這話說的。”
他放下茶杯,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感慨,“我知道你們大陸那邊的政策,來一趟不容易。雖然我們現在歸米國管,但咱們都是華夏人,砸斷了骨頭連著筋,您說是不是?”
說到這裡,程老板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憤然,“這也就是您,”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不屑,“要是洋鬼子想買,我非得給他翻上幾倍!”
說著,程老板猛地轉頭,朝旁邊狠狠啐了一口,臉上寫滿了厭惡,“這幫米國佬,看什麼好都想弄到他們手裡!”
程老板說這番話時,整個人的情緒都激動起來,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顯然是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根神經。片刻後,他又恢複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樣,目光期待地看著陳陽,等待著對方的反應。
聽到程老板這麼說完,陳陽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那張寫滿精明的臉龐,嘴角微微上揚,不緊不慢地翹起了二郎腿,眼神中閃過一絲玩味,“程老板很有民族情節呀!這份家國情懷,著實讓人感動。”
“當然!”程老板立刻挺直了腰板,嘿嘿一笑,那張圓潤的臉上堆滿了自得的笑容。他拍拍自己那微微凸起的肚子上方、沒什麼肌肉的胸口,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咱也是華夏人呀,這必須有!祖宗留下的東西,那都是咱們的根啊!”
陳陽眯起眼睛,目光如炬地盯著程老板那略顯浮誇的表情,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慢條斯理地把玩著茶杯,語氣輕鬆卻帶著一絲讓人不寒而栗的意味,“既然程老板這麼有民族情節,這份赤子之心令人欽佩啊。”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突然降低,“那您為什麼要坑我呢?”說著,陳陽輕輕歪著頭,眼神中帶著戲謔,“難道在程老板眼裡,我這張臉,這身打扮,讓您覺得我像那些洋鬼子?”
這番話如同一記重錘,直接擊中了程老板的軟肋。隻見他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顫,茶水差點灑出來,懸在半空中進退兩難。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神閃爍不定地看著陳陽。那份之前表現出來的民族自豪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慌亂和不安。
他強作鎮定,將顫抖的手緩緩放下,把茶杯輕輕放在桌麵上,發出“哢嗒”一聲輕響。他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都有些發顫,“陳老板,這話從何說起呀?您這是在說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