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峰手指微顫,將那封散發著淡淡墨香的請柬輕輕展開。紙張微黃,邊角略顯陳舊,卻依然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傲氣。他的目光落在那行行墨跡上,隻見上麵用遒勁有力的毛筆字寫道江城古董行鐘會長道鑒
本人於一日前,攜兩件妖物(古董行中指贗品),出售於子陽寄當行。其一為明宣德青花高足杯,此杯口徑一十七公分,高十一公分,胎質潔白細膩若初雪,釉色晶瑩剔透似美玉,外壁所刻人物故事紋路栩栩如生,刀工行雲流水般流暢自然,花葉舒展似春風拂過。
底足處露出胎骨,可見竹絲刷痕清晰可辨,火石紅色澤自然天成。然而細細審視之下,人物畫像冠冕之中暗藏“青山居士”四字,鐵鏽斑痕實為人工偽造,已失明代官窯青花瓷器那份瀟灑脫俗之韻,且釉麵開片紋路明顯為後期做舊所致。
另一件明萬曆五彩八寶花式折沿盆,經仔細辨彆,雖說五彩料色絢麗奪目,但紅彩之色浮躁不安,綠彩缺乏那份玻璃般的通透質感,與典型萬曆時期五彩瓷器所具備的溫潤沉穩氣質相去甚遠。龍紋雖工,卻少了幾分靈動神韻,顯得死板拘謹。觀其款識字口,青花暈染渙散無序,全無官窯瓷器那般嚴謹緊密之態。
今觀尊駕以兩萬天價收入庫中,卻不知已遭打眼之禍。近兩年來,耳聞子陽寄當行聲名鵲起,陳老板更是以其過人眼力,令大江南北古玩同行無不心生敬服。然而今日一見,不過如此,令人失望。此番鄙人不遠千裡來到江城,正是為與陳老板一較高下,鬥口論藝。今見其技藝平平,不由得信心倍增。
特意修書一封,恭請鐘會長知曉。五日之後,鄙人將親自登門造訪子陽寄當行,依照江湖規矩,與陳老板當麵鬥口。還望鐘會長能夠海涵,若蒙鐘會長不棄,可邀江城同道中人前來見證,也好讓天下人知曉,何為真正的鑒寶高手。
落款青山居士。
贗品!當秦浩峰目光掃過帖子上的內容,腦袋裡炸開了一聲驚雷,所有的思緒在一瞬間凝滯了。他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如同失去了血色一般,驚愕和懊惱交織在一起。他的手指微微顫抖,似乎每一個字都在劈砍著他的信心。
他難以置信地低聲喃喃道“這……這……”尾音都在打顫,猶如被壓斷的弦音,在空氣中斷續飄散。他的眼睛瞠大到極限,連眼角的細紋都變得清晰可見,好似他希望從那些文字裡找出一線生機,但卻隻看到深不見底的絕望。
猛然間,他的手一鬆,手中的請柬宛若秤砣一般直直墜落,甚至在空氣中劃出了一道無形的弧線,最終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卻帶著沉重回響的“啪”。秦浩峰感覺自己被無形的大錘狠狠擊中太陽穴一般,徹底呆住了。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柱子那熟悉的大嗓門,“我說你小子,我就上個廁所的功夫,你就跑了,等都不等我一下?”
柱子的聲音還是那麼爽朗,但隨著他邁進屋子,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似乎察覺到了屋裡的異常氣氛。
“嗯?怎麼了?”柱子的目光掃過眼前癱坐在椅子上的秦浩峰,又順勢望向鐘會長,隨即咧嘴笑了笑,露出他慣有的老實模樣,“鐘會長來了呀!您老最近還好吧?”
然而,秦浩峰的目光移向柱子,表情複雜,似期待又似哀求,他費力吞咽了一口唾沫,聲音微不可聞“柱子……柱子!”
他的嘴唇顫抖地開合了幾次,才勉強將話擠了出來,“咱倆……咱倆闖禍了!”
秦浩峰雙眼死死盯住柱子,仿佛柱子是唯一能讓他找到拯救辦法的人。他哆嗦著手將請柬顫巍巍地遞過去,語氣中儘是難以掩飾的恐懼和無助,“你看看這個……快看看!”
“啥玩意?”柱子滿臉狐疑地接過請柬,不以為然地低頭看了一眼。然而,僅僅掃到“青山居士”四個字,他的表情頓時急轉直下,瞳孔猛地一縮,如同一把冰刀直接插入了他的心頭。
他一下子從滿臉無所謂變得驚恐萬狀,驟然一拍大腿,發出一聲帶著強烈懊悔的歎息“青山居士!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呢!”
他的聲音拔尖,眼裡滿是自責和不可置信,“早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他們……他們會來找咱哥們的!”
秦浩峰額頭冷汗直流,看著柱子的反應,不由微微一愣,柱子好像知道青山居士的樣子?於是,秦浩峰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稍稍穩住,儘管心中已是一團亂麻,“柱子……你知道這個人嗎?這人是誰?這到底咋回事啊?”
柱子壓低了聲音,神色凝重地向秦浩峰講述著陳陽在京城的經曆。他的眼神時不時瞟向一旁的鐘會長,心中盤算著該說與不該說的分寸。那些關於拍賣贗品的敏感細節,他像是含著一塊燙嘴的山芋,小心翼翼地繞了過去。取而代之的是陳陽如何憑借過人的眼力,識破了青山居士的把戲。說到陳陽當場揭穿贗品時的精彩表現,柱子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接著,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陳陽是如何讓那兩個狂妄自大的徒弟在眾人麵前出儘洋相,最後灰溜溜地夾著尾巴逃走的場景。
聽完這一番話,秦浩峰的眉頭先是緊鎖,隨後又舒展開來,微微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恍然。他咬牙切齒地低聲道“我說麼,這老byd的怎麼找到咱們了。”說這話時,他的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了,指節泛白,顯然對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充滿了忌憚。
“糖豆,”柱子神色凝重地側頭看著秦浩峰,眼中閃過一絲不安,“快看看昨天收的那三件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