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北地的中年劍手,克雷冷冷地站在他們身前,憤恨地盯住約德爾,手上的“黯光”長劍兀自顫動不休。
他不是唯一的人。
踏!踏!踏!
複數的腳步聲從通道一頭響起,隨著火光極速靠近。
身為災禍之劍的約什齊齊出現在通道口,身後跟著十餘位凶悍的雇傭兵。
“我的天!”
約什放下手裡的弩弓,愣愣地看著場中的情形。
他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首領和失去意識的塞米爾,跟同伴們一起露出驚愕的神色。
“這……瑞奇……”
“不……”
從震驚到不忿,從憤怒到憎恨,災禍之劍們看向僅剩的約德爾和泰爾斯。
泰爾斯咬緊牙關,握住拳頭。
他們也來得……太快了吧!
就在剛才,約德爾擊倒兩人,幾乎是全程無聲無息……
而通過這個通道都要好久。
他們怎麼就這麼快……
“圍攻陣型!”
看清了場中情況的克雷暴喝一聲,滿麵怒色。
災禍之劍們齊齊呈半圓形散開,目露凶光卻小心翼翼地圍住王子與護衛。
麵對無數仇恨不已而殺意盎然的目光,泰爾斯下意識地舉起瑞奇的劍。
約德爾膝蓋微彎,無上之劍在他的掌中換成反手。
“瑞奇是對的。”
克雷恨恨地看著地上的首領屍體,又看看泰爾斯手裡那柄特彆的長劍:“他是對的。”
他最終舉起黯光,憤怒地指向麵具護衛約德爾:
“果然,就是你這個鬼鬼祟祟的家夥,一直在暗中跟著我們,來回生事!”
泰爾斯心中一動:
“他知道?”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災禍之劍首領:“瑞奇知道?”
克雷恨恨地呸了一聲,極度不甘心。
“他當然知道。”
北地的中年劍手冷冷道:
“剛剛,在我們與詭影之盾對峙的時候,就是你暗中率先襲擊,挑起戰鬥的吧?你想看我們兩敗俱傷,從中得利。”
約德爾默然不語。
克雷咬牙道:“瑞奇從那時起就在懷疑了——戰鬥開始得太快太突然,太措手不及,不像釺子威逼利誘的作風。”
泰爾斯明白了什麼,臉色一白。
那就是說……
“所以瑞奇他故意撤下人手,帶著我到這兒來,”王子怔怔地看著瑞奇的屍體,看著這個空曠的大廳:
“就是為了,為了……”
“為了引出這隻暗地裡搞破壞的老鼠。”約什冷冷地扔開弩弓,從背後抽出兩把形製奇特的手斧:
“一位潛伏暗中,甚至有能力隱匿身形的刺客高人。”
所有災禍之劍的目光都狠狠地盯向約德爾。
“瑞奇唯一沒想到的,是這隻藏頭露尾的老鼠,居然有著殺死他的實力,”克雷看著瑞奇倒斃地上的屍體,恨意滿滿:“連伏擊信號都來不及發出。”
泰爾斯臉色難看地望著約德爾。
但隻能看見那個暗紫色的麵具。
“你知道嗎,戴麵具的。”
克雷長劍微顫,泰爾斯能看見終結之力在他的體內集結,與他的怒火一同勃發:“我向你承諾——你會為這付出代價的。”
災禍之劍們齊齊拉開陣勢,大廳裡彌漫陣陣殺機。
泰爾斯頓時大感頭疼。
約德爾緩緩地抬頭。
麵具底下傳出他幽幽的聲音:“我知道。”
“一開始就知道。”
下一刻,約德爾手上的火把倏然熄滅,落到地上!
麵具護衛的整個人則如晨露無蹤,瞬間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無比詭異。
“他又隱身了!”
災禍之劍的人顯然經驗豐富,他們沒有被眼前的景象迷惑,隻見克雷怒吼道:
“彆用眼,用終結之力感受那股殺意!”
那個瞬間,地獄感官裡的泰爾斯汗毛一豎——他感覺到眼前的十幾個災禍之劍齊齊舉劍,嚴陣以待。
終結之力從他們的體內漫出,各有不同,或聚集某處,或奔騰不休,或燃起節奏,或生生不息——卻是一樣地洶湧、暴戾、瘋狂,連泰爾斯遠遠看上一眼,都覺得莫名刺痛。
與常人大不一樣。
“先拿下那個小的!”
“無論那是什麼戲法,如果他要動手攻擊,就必須先顯現身形,乃至露出殺意!”克雷冷靜地下令,讓雇傭兵們圍死出口,注意每一個角落。
“他顯形的一刻,”克雷注意著四周,冷冷地道:
“就是死期。”
泰爾斯眼皮一跳,頓感不妙。
“十八個,”泰爾斯緩步後退,數著眼前的敵人,動了動嘴唇,對著無人的虛空輕聲道:
“還有幾個不下於瑞奇的高手。”
“你行嗎?”
空氣裡悄然傳來一個特有的嘶啞嗓音,一如六年前:“他們有人數,有陣型,有準備,還知道我的存在,正麵突破的話……”
聽出對方的意思後,泰爾斯內心一重。
“我不是王國之怒。”約德爾的聲音黯然道。
眼前,災禍之劍的人們警惕四周,步步緊逼。
“所以答案是不行。”
泰爾斯大感沮喪,愁眉不展,但他隻能硬著頭皮想辦法:“好吧,那我試著來……”
可約德爾的話卻繼續傳來,打斷了他:
“但有人可以。”
泰爾斯一怔。
啊?
有人可以?
下一秒,風聲急嘯!
“咚!”
一個舉著火把的雇傭兵踉蹌地後退,火把從他的手裡脫出,隨著一塊襲來的石頭一起撞到牆上。
仿佛一陣疾風刮過,把捏在災禍之劍手裡,場中僅存的三束火光吹得東倒西歪!
“在那裡!”克雷怒喝出聲,劍光若雷霆突襲!
泰爾斯隻來得及看清約德爾的身形在空中閃現,兵刃交擊。
“鐺!”
麵具護衛鬼魅的身形先逼退一人,然後於三人的夾攻中狼狽後退。
他在閃過無數進宮後,一個翻滾,後背卻靠上大廳中的石柱,無路可退。
“圍上去,殺了他!”克雷的殺聲毫不留情。
但下一刻,約德爾的身形在石柱上再次消失。
“砰!”
一柄重錘狠狠砸在麵具護衛消失的石柱上,激起石屑飛濺。
“操!”功虧一簣的約什痛罵了一句。
災禍之劍們冷靜地回頭,擺好陣型,再次等待機會。
然而幾秒後——
“喀拉……”
一道奇異的聲音,從不遠處幽幽傳來!
災禍之劍們齊齊一愣。
克雷皺眉回頭:“搞什麼——”
但隨即,另一個災禍之劍發現了敵人的蹤跡,大喝提醒:
“在那兒!”
雇傭兵們齊齊扭頭,在大廳後的牆邊,發現了約德爾的身影。
“殺!”
約什暴喝著帶人衝上,四把兵刃齊出,逼得約德爾手忙腳亂。
但克雷看到了更多。
他看到,那個戴麵具的暗色怪人把左手放在牆上,輕輕鬆開了一個吊環。
吊環?
在吊環的旁邊,是一個銘刻著文字的鐵牌。
克雷臉色一變!
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在約德爾消失的那個石柱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徽記。
那個眼睛。
通向全知的眼睛。
而不知何時起,原本屬於瑞奇的、那隻長條狀的晶綠色鑰匙,已經穩穩地插在了那個徽記中央。
不。
這是克雷的第一個想法。
下一刻,粗糙金屬摩擦和清脆的機括聲就連綿響起!
“喀拉——喀拉——喀拉!”
驚得災禍之劍們動作一亂,讓約德爾再次逃出重圍,潛入陰影,還順手擊飛了一支火把。
“喀拉——喀拉!”
嘈雜刺耳的機括聲響了好幾秒,折磨著眾人的耳朵。
“咚。”
直到它隨著一聲悶響,突兀地消失。
仿佛斷頭台上的斧刃,經曆了代表死亡與血腥的摩擦後,一聲重響,落到低端。
克雷和約什驚愕地回過頭,在最後一支火把的勉強照明下,看向大廳的後方。
消失了。
克雷呆呆地睜著眼睛,看著那個臭名昭著的黑牢牢房。
消失了。
不知何時,大廳後那個幽深的牢房裡,隔絕並折磨著囚犯的神秘欄杆……
已經不見了。
隻留下地上的幾十道圓孔,訴說著它們的去向。
隻留下其後一片靜謐的黑暗,襯托著幽幽的寂靜。
“糟糕。”克雷下意識地脫口道,連約德爾的去向也無暇顧及。
看著那片本該由神秘柵欄死死隔開的不祥黑暗,災禍之劍們下意識地後退聚攏。
他們麵麵相覷,不少人的內心深處,湧起莫名的不安。
一秒後,一聲漫長而悠遠的吸氣聲,就從那片無人知曉的死寂黑暗裡,緩緩傳出:
“哈啊——”
聲音略重,氣息略急。
仿佛久未呼吸的人,得到第一口空氣。
連昏暗的火光都微微閃爍起來。
那一刻,沉浸在奇異終結之力中的雇傭兵齊齊頭皮一麻,汗毛倒豎!
他們的終結之力齊齊暴動起來,仿佛躁動不安的動物。
怎麼——
“穩住!”克雷咬牙喝令道:“陣型!”
洶湧的終結之力下,雇傭兵們不得不竭力約束自己,按捺住不受控製的怒意與莫名來襲的恐慌。
然後齊齊望向那神秘的漆黑。
黑暗中再次響起呼氣聲。
相比之前,這一次的氣息顯得沉悶而穩重。
“呼……”
還頗有些枯燥。
黑暗中傳來陣陣窸窣聲。
汗珠從克雷的額頭上流下,他死死握住劍柄,壓製住體內瘋狂運作的“貪婪之觸”,警惕著前方的不明黑暗。
搞什麼?
他知道,能讓災禍之劍的終結之力如此暴動的情況並不多。
而那究竟是……
就在此時。
“啊……”一道枯燥乏味,平平無奇的男性嗓音,自黑暗裡幽幽傳開:
“我真的該刮胡子了。”
口音純正,語帶憂傷。
疑惑與驚恐中,災禍之劍們麵麵相覷,呼吸加速。
克雷的眼皮輕輕一跳。
聽見這道嗓音的那一刻,他突然有種錯覺:
前方的那片黑暗裡,像是有某頭可怕的凶獸,剛剛從冬眠的洞窟裡醒來。
呼出它慵懶而不快的第一口氣。
克雷把手上的劍握得更緊了,他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
“所以。”
那個枯燥的男聲再度響起,多了一些生機,還有些許笑意:
“你們……有剃須刀嗎?”
噗!
一聲悶響,場中僅存的一支火把熄滅了,火光消失在眼前。
整個大廳,包括一十八名災禍之劍,徹底陷入死寂幽深的黑暗裡。
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