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連環套。”
“不過有些在中間,套著的環多。有些在邊緣,套著的環少。”
“俞梅剛擺弄這幻陣的時候,妖怪們還常常掙脫幻惑,她時不時都得清洗一些。而清洗之後,每當重啟幻境,空下來的人物角色,邊緣的還好說,中間卻不能不管。否則,整個故事環都得崩掉,妖怪們也都得醒過來。”
“每到這時,她就會把邊緣的角色抹消,留下妖怪來頂替中央的角色。”
“這些捕快大抵也是如此。不過,瞧他們行事古怪,應該是哪一方的爪牙。”
李長安讚同。
“我從幾個衙役身上,聞到有變質的香火氣,應該是於枚的猖兵。”
酒神嗬嗬冷笑:“飲鴆止渴。”
但道士又說道:
“可製服老蒼頭的鳥妖,是一隻蚊母,也是百幻蝶的幼蟲。”
這句話教酒神啞然無言。
許久。
才唏噓到:
“原來如此,藤妖輸了呀。”
…………
捕快或說幻蝶的爪牙們的監視並沒有持續多久。
確認酒客沒有異常後,便迅速離開。
但這副行色匆匆的做派,倒是勾起了道士這個不速之客的興趣。
在跟上去之前。
道士最後望了眼院子。
金鈴兒破破爛爛的屍體倚在台上,空洞的眼珠裡,映著酒客們為她的曲聲歡呼。
台下,店家俯首在一具開膛破肚的屍體邊,帶著熱情的笑容與之敘話。
俄爾。
回頭高聲招呼廚房裡的妻子。
“錢掌櫃的,加一盤羊肉二兩溫酒。”
轉向下一桌之前,不忘呼喚。
“阿梅,出來幫客人們收拾一下。”
“好嘞。”
稚嫩但精神頭十足的回應立刻響起。
阿梅晃著她的羊角辮,提著撮箕和掃帚,噠噠跑進院子。
小臉上燦漫的笑容教李長安冷肅的眸光都不自覺溫軟了稍許。
自打進入瀟水以來,每次見到阿梅,她好像都是笑著的吧。
或許。
這也是俞梅製造幻境的初衷?
道士突然問酒神:
“阿梅的真身是什麼?”
酒神或許也在恍惚,等了一會兒,才聽到他的回答。
“應該是隻活屍吧。”
活屍?
這答案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活屍其實就是僵屍的一類,隻不過關節尚未僵直而已。
這是種很常見的妖物。
亂世裡。
荒郊、野道、廢村乃至被屠滅的城市裡都常見出沒。
談不上多厲害,普通的漢子碰見,隻要能大起膽子,也能將其驅趕。當然,若是被抓傷、咬傷染上腐毒,能不能及時找到救治,那就另說了。
甚至於,李長安有次穿過一片無人區,見到有餓急了眼的野狗群在獵捕這玩意兒。
幻境裡妖怪種類繁多,可說能編纂出一本南方妖怪大全,而且還有幾隻厲害的大妖怪,譬如百幻蝶。
可偏偏在自己兒時的角色上,就隻用了一隻尋常而弱小的活屍?
實在使人費解。
“這隻活屍身上有什麼出奇之處嗎?”
“出奇?”
“我想想,嗯,俞梅隻告訴我,這活屍是她在吳越某處被戰火焚毀的村子發現的。當時,她途經村子,想在井裡打口水,卻瞧見,井中已被村民的屍體塞滿,這活屍就在井中啃食腐肉。”
“要說出奇,大抵是這活屍的容貌與俞梅兒時有幾分相似吧。”
這理由?嗬,到也附和那位真人的行事作風。
李長安最後看了眼天真燦漫的阿梅。
“也是可憐人。”
酒神卻鄭重駁斥道:
“可憐的是喪命於亂兵的孩童,不是她的屍身化作的妖魔。”
“我知道。”
李長安笑了笑,他知道酒神的言下之意,也沒多說,就此離去。
…………
李長安的離席,並未影響到酒席的熱烈。
小阿梅提著撮箕、掃帚穿行其間,像隻殷勤采擷的蜜蜂。
不多時。
“大伯。”
她大聲喚道。
“垃圾太多,搬不動哩。”
店家聞聲回頭一瞧,第一眼就瞧見,小阿梅撮箕裡,那截紅通通的腸子。
“你這孩子,怎麼能把客人的腰帶當垃圾?”
他趕緊過來,把“腰帶”還給了那身形肥碩的富商,道了幾聲歉,回頭拍了拍阿梅的羊角辮。
指著裝了小半的撮箕。
“這麼點東西,怎麼就搬不動?”
“趕緊去後門水道裡倒了,彆偷懶。”
說完,忙不迭去招呼客人,留得小阿梅瞧著前排的客人們苦惱地咬著拇指。
忽的。
她眼神一亮,拍了拍手。
虛假歡宴的真實中,前排客人們的屍體一個挨著一個,晃晃悠悠站起來,隨著阿梅輕快的步子,一起蹦蹦跳跳往後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