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心思沉湎於過往的薑逸塵沒能捕捉到這抹笑意,也沒能聽清洛飄零在說什麼,隻知對方說了句話。
誤以為是自己神遊萬裡而沒能聽明言語的薑逸塵赧然問道:“什麼?”
洛飄零搖搖頭,淡笑道:“覺得此處如何?”
薑逸塵覺得好像把自己放得太空了,完全不知洛飄零所言何意,撓頭道:“好山好水好風景。”
洛飄零聞言怔了怔,循循善誘道:“如你所見,碧落湖的源頭正在我們腳下,隨便從田間地頭拉來一頭老牛都能把這兒的水給喝光,憑何落成偌大一座可容得參天桃樹的大湖?”
薑逸塵這回倒沒急著作答,靜心仔細觀察起立足之地來。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這道理淺顯易懂。
他們所處之地,或者說是碧落湖的源頭,位於褶皺山山坡相交而成的小山穀。
江南之地雨水豐沛,高山之上更是如此,兩座山峰的流水彙集於此,形成水窪濕地。
一道道頂多有常人大腿粗細的水流順著山坡石壁緩緩流下。
山高已逾百丈,流水不是直瀉奔流,而是蜿蜒纏綿,途徑之長少說也有一兩裡地。
一路彙集小流,終能形成大流,日積月累個千年之久,碧落湖何愁不成?
想到這兒,薑逸塵再次愁眉不展,他可不認為有誰散心會散到這來,洛飄零特地帶他來此,便是要說教指點也不至於如此簡單直白吧?
就在薑逸塵踟躕之際,已看穿其心思的洛飄零說道:“有時候不需想得過於複雜,厚積薄發的道理你何嘗不懂,劍道一途亦如是,你當下所欠缺的,不是什麼奇招怪法,無非是個宣泄途徑,一個能夠快速打開你體內所蘊藏內息的途徑,同樣是途徑不妨看看流水是如何下行的。”
薑逸塵聽言不疑有他,端詳起水流走勢。
這時他才發現順坡麵往下看去,流水流徑尤為曲折,似是由一個個“之”字在端部拚接而成。
是以在坡麵上流出了足有十丈距離之遠,下端流水斷麵居然不過一臂粗細,加之水流偏緩,隻要胃口足夠大,當真不需半個時辰就能將這源頭之水牛飲乾淨。
隻是,這副景象究竟有何深意呢?
薑逸塵思忖良久無果,不自覺地抬手扶額遮天光。
忽見掌心皮肉之下經脈相連,止於指梢,源自腕部,恍然大悟。
人體經絡恰如流水流徑,有主脈貫通始末,有支脈縱橫交錯。
那麼流水下行便可類比經脈行氣。
薑逸塵試探著問道:“洛兄之意是順勢而為?”
洛飄零道:“然,也不儘然。”
洛飄零並無為難薑逸塵之意,開始細作解釋。
“人體經絡分十二正經與奇經八脈,與流水流徑有相似之處又不全然相同。”
“氣機運轉如流水流淌,大體循序漸進,有章可依,順勢氣行周天,熟能生巧,對敵時便多幾分自如掌控,乃至信手拈來。”
“不過,事無絕對,人生天地間自當學會遵循天理順勢而為,方能時來天地皆同力,借來不可擋之勢,卻也應學會逆勢前行,當知逆風而行最易乘風而起,破浪而去才可到達彼岸。”
“經絡如若都是筆直無曲折就好比水流長驅直下,一來其勢必難持久,二來過度依賴天時地利,或是富水時得勢而氣派磅礴,如遇天燥日烈時便有乾涸斷流之險,倒不如蜿蜒曲折,在個個拐點處都有所積留,縱然周圍環境再糟糕也能多幾分細水長流的保障。”
“如果沒有外力橫加乾預,蜿蜒流水的確隻能涓涓細流,可若能在拐點處補進水源或是增進流速呢?”
“三百六十一處竅穴是否便可視作這些流水流徑的拐點,而竅穴本是習武之人另一存蓄內息之所,是否可以給我們體內的‘流水’稍施‘外力’?”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武林中絕大多數江湖人的氣機流轉軌跡都不會悖於常理,招數越高明,越需要近乎繁瑣的氣機運淌來支撐,常人隻看到高手出招輕描淡寫卻可摧枯拉朽,少有人知道其背後十數年如一日的不懈磨礪。”
“何時能駕馭體內氣息一瞬繞行三十六周天逾上百丈,何時便能稱得上登峰造極、所向披靡。”
“你自小癆病纏身而丹田有缺,霜雪真氣構築的偽丹田之所以能得其用,無外乎更為千纏萬繞,與你同境界者運轉一個完整行氣周天或隻需一個呼吸,你卻需兩呼一吸。”
“反過來看,或可說因禍得福。”
“體內經絡先天要比他人多出來好多個‘之’字,未嘗不可借此長淵孕育潛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