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寂寥,屋上坐臥各一人。
來陪聊之人悶聲飲酒。
陪酒之人默不作聲。
兩人間似在賭氣,卻又像是在享受著這份無聲陪伴。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飛飄恰好喝完一壇酒時,薑逸塵方才開口道:“飄影什麼時候入閣的啊?”
正在開封另一壇酒的飛飄斜睨了眼薑逸塵,稀奇道:“嗯?怎麼好奇這個,莫非對我不感興趣,倒是對那位叫你‘小逸塵’的肆兒姐感興趣?”
薑逸塵丟回個白眼,沒好氣道:“還能不能聊了?”
飛飄樂嗬道:“行,行,正人君子,這事兒你還真是瞎貓碰……呸呸呸,還真是問對人了。”
話雖如此,飛飄卻沒急著說,而是慢悠悠繼續開啟酒封。
薑逸塵也不催促,許多人喝酒時就愛嘮叨不停,飛飄亦不例外,憋了一壇酒的話總得傾吐出來。
果不其然,又貪了三口酒後,飛飄竹筒倒豆子般將薑逸塵想打聽的、不想打聽的故事說了個遍。
原來,早在飄影成為肆兒獨家“跟班”前,還是飛飄、沐殤、小煙兒三人跟著肆兒行動。
約莫是在三年前,正值聽雨閣壯大之際,飛飄三人同肆兒去往中州西麵拜訪九州四海兩盟部分結交幫派聯絡感情,在山林間偶遇了落單許久、落魄狼狽如野人的飄影。
初時雙方都極為警惕。
飛飄四人誤以為飄影是來路不明、意圖不軌的高手。
飄影大概是將他們當作要來乾擾其正常生活的侵略者。
幾番歇腳進食及小憩間試探下,肆兒發覺飄影像極了野獸,渾身散發的殺機完全是為自保,而一些尋常舉動多透露著傻憨,遂嘗試著與之溝通。
或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又或許是“舍得了身子套得著狼”,肆兒並沒表現得太過親近,僅是稍微釋放出點善意,飄影便徹底拜倒在肆兒石榴裙下了。
儘管未曾交過手,但飛飄四人眼力見都不差,要接納這麼一個身份不清的強者很是冒險。
他們嘗試探究清楚飄影來曆,飄影對此卻有極其強烈的心理抗拒。
奈何除了對過往諱而不言以及怎麼都趕不走外,飄影對肆兒是毫無防備的言聽計從。
四人心底裡多少生出點憐憫之意,便慢慢接受了飄影的存在。
之所以給他取名飄影,則有兩方麵原因。
其一,是在見識過飄影的身手後,肆兒覺著單論武力,飄影不弱於昔年洛飄零的風采,執意要取個近似的名字,便定下個“飄”字,與洛飄零組成“飄”字輩。
其二,是因彼時都是飛飄在前頭領路,大家跟在後邊東奔西走,而飄影就算是背著肆兒,也能一步不落緊跟著飛飄,如影隨形,於是便順理成章地被叫做“飄影”。
而從平海歸來前得知飄影與擎天眾的這層關係後,飛飄直白地說了,薑逸塵若還有更深的感興趣,或可從羽落部那獲知詳細。
薑逸塵對此一笑置之。
縱然與飄影交情尚淺,但就目前看來並不會與之為敵,一言不合深扒他人過往,未免太過失禮。
不過,既然事關羽落部,還是值得他留個心眼。
他深知羽落部不待見當朝朝廷,乃至多行大不韙之舉,卻鮮少與九州四海兩盟幫派直接衝突。
照飛飄所言,擎天眾在其間扮演的角色實在耐人尋味……
又一壇酒飲儘,飛飄肚子裡的故事卻未道儘。
薑逸塵也不再單純地做聽客,當起捧哏來。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甚至聊到了十四惡人之一的王芝芝。
薑逸塵可沒忘了,彼時他和戀蝶一前一後去偷王芝芝的毒丸“生靈滅”,戀蝶想當黃雀,卻被他反陰了一手,落入王芝芝手中。
假若毒仙子不是聽雨閣的老熟人,那對方多半是看出戀蝶隻是抹殘存意識,是而動了惻隱之心,手下留情。
出乎薑逸塵所料的是,飛飄居然給出了確切答案。
事實上,王芝芝雖恨極了天下男人,對女人卻不一定趕儘殺絕。
洛飄零得知“生靈滅”出現在薑逸塵手中,而戀蝶當晚行動失手後,便在去往昆侖前特地跑了趟龍淵峽。
一來是向王芝芝賠禮,二來則是替戀蝶道謝,三來是為做交易。
起初王芝芝想將洛飄零一殺了之,可麵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她實在不屑一顧。
再則洛飄零孤身前往,也算是極為有誠意。
當然,能讓心狠手毒的王芝芝一反常態對待男子,最重要的還得是洛飄零將計就計。
——“你王芝芝不是痛恨男人麼,那我就去幫你殺更多男人,還要把一堆男人困在一處難得自由。”
聽到這一出,王芝芝稍有動心。
在洛飄零當麵服下十日斷腸丹後,王芝芝便把其閒暇時煉製的諸多毒藥統統貢獻出來。
明言如果一年內她未聽到任何關於洛飄零所承諾的風聲,她將親自出山毒翻聽雨閣!
薑逸塵簡直不敢相信飛飄竟知悉如此多的細節,且對自己和盤托出。
好一會兒,薑逸塵都擔心自己怕是見不到明日朝陽了。
在反應過來自己已成了聽雨閣一員後,才長舒口氣。
二人不知不覺聊到了醜時。
兩人以天為被、以屋瓦為席。
飛飄借酒醉微酣入眠。
薑逸塵則疲憊闔眼。
臨睡時,飛飄沒頭沒尾地說了句:“再過幾日,就是中元節了。”
薑逸塵低低地應了聲“嗯”。
……
……
時距煉獄秘洞坍塌已有五日。
平海之亂的餘波猶在不斷發酵,整個中州武林籠罩在日漸濃厚的肅殺氛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