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鏗鏘鏘!
一黃四黑五道身影在空曠廣場上騰來躍去、頻繁交碰、來回糾纏。
自冷魅、薑逸塵同善始交手開始,已有一炷香功夫,層疊密集的器刃相交聲不絕於耳。
二人深諳擒賊先擒王之理,從戰鬥初始便明確了跨繞過兩具偃甲傀儡直襲善始的戰術方針,卻始終未能突破兩具偃甲傀儡的嚴防死守,且很快遭到強勢反撲,攻守易勢。
即便偶有反擊之勢也很快被重新壓住、擋了回去。
兩個堪稱對敵無數的江湖一流高手居然拿兩具偃甲束手無策。
與薑冷二人的氣勢洶洶又無可奈何相比,一襲黃袍加身的善始雙手手指時而如撥弄琵琶轉軸撥弦,時而如彈奏古箏慢撚輕挑,時而挺腰跨步點地,時而扭身慢行,仿佛晨光所及之處便是自家後花園,儘可隨心而舞、閒庭信步。
兩具以偃甲為骨為衣的傀儡在善始操控知曉,總能用不協調不合理但極為有效的肢體動作完成超出想象的攻擊,可謂是無所不能,無不可往,無往不利!
善始右肩一抬,右臂後扯,右手腕一翻轉,右手掌朝上,五指在空中虛抓一通。
右麵那具偃甲傀儡的“手”橫甩落了空,卻立馬便掄了圈,朝冷魅肩頭砍下。
那“手”捅來即是刺,砍下便是刀。
冷魅輕鬆以寒宮折桂將這記砍刀挑開。
她的出手快而準,且為下一招還擊做好了鋪墊。
然而她並沒順勢出招反攻。
因為她的寒宮折桂縱使能切入那偃甲傀儡心口、劃到脖頸也無法傷之分毫。
畢竟偃甲傀儡隻是副又臭又硬的偃甲,而非活生生的人。
哪怕冷魅妙手生花,轉而來記攔腰刮腸也無濟於事。
反而將空門大開暴露破綻,引得偃甲傀儡“自斷手臂”,讓“手”從最無法想象的方向一彎一扭直接威脅到她要害。
這樣的情景發生過不止七八回。
所以,冷魅隻能按下自己的反擊之勢,接著招架偃甲傀儡的手刺腿劈。
冷魅這邊廂左支右絀、疲於招架。
薑逸塵那邊廂也幾乎是同樣的光景。
善始以左手肘為軸虛畫了個半圓,五指輕彈在地麵上映照出孔雀開屏狀。
另一具偃甲傀儡的雙手雙足便大幅度張開、擺動起來。
雙手相平,雙腿劈叉,交換雙足點地,像個輪圈大小有異的輪轂旋轉著滾向薑逸塵。
輪轂的輪圈即是偃甲傀儡手足,皆為利器。
幾次三番妄圖以霜雪真氣連串凍結偃甲操縱絲線的薑逸塵本想邊退避邊加緊冰凍之勢,卻見隨著偃甲傀儡輪轂式的轉動,才剛在偃甲操縱絲線凝結出的些許冰霜已在相互摩擦間簌簌崩落。
薑逸塵的嘗試再次無功而返。
可偃甲傀儡卻沒饒過他的意思。
以輪轂之態欺近薑逸塵後,便跳將而起,違背人體行動姿勢,手足並用地朝他發起暴風疾雨的進攻。
暴風是偃甲的雙手雙腳,或刺,或劈,或砍,或掃,或勾。
疾雨是偃甲每次出招前、出招時、出招後激射出掩藏於四肢軀乾處的梨花針。
短短十息間,偃甲傀儡的四隻手腳至少都已出過三十招。
射出梨花針的次數沒有過百,也有七八十次。
若非薑逸塵洞察力敏銳、眼疾手快,更有天幻劍一劍幻化出六劍的絕學,未必能扛住這一陣陰狠快攻,攔擋住偃甲手腳,撥閃開梨花針,少不得要添幾處窟窿,多幾道傷痕。
冷魅遠遠瞥見薑逸塵這側狀況吃緊,強行轉守為攻向善始施壓。
不知善始是從善如流還是確實感受到了冷魅帶來的壓力而稍稍分神,總之薑逸塵不多時便擺脫了偃甲傀儡的高壓攻勢。
以流星式同偃甲拉開距離,與善始拉近距離,不厭其煩地直搗黃龍。
眼看與善始僅餘五丈之距,薑逸塵已聽得背後呼嘯聲大作,且有數道細線切身貼近。
不得不作罷,驟然旋身揮劍擋住身後揮動雙刀筆直砸來的偃甲。
砰砰砰!
薑逸塵一劍對雙刀,連擋下三次熊羆扣門式的雙刀下砍。
硬是被砸砍得失去了身體掌控力,從半空中跌下。
彭呲!
下一瞬薑逸塵已借右腳著地後的部分回力,倒掠出四五丈。
於此同時,那細瘦矯健的偃甲傀儡幾乎隻是從其落地處輕輕地點過劃擦過,地麵上的六尺方磚卻立馬崩裂成片片碎塊!
薑逸塵掠出多遠。
偃甲傀儡也如影隨形追出多遠。
吃足苦頭卻又無從下手的薑逸塵被打得一退再退。
不到三兩次呼吸的功夫,薑逸塵離善始已快有十五丈之遙!
薑逸塵顧不得喘不過來氣,便嘶聲朝另一側的冷魅喊道:“退!”
退便是退離善始十五丈開外。
這是薑逸塵和冷魅試出來的偃甲操控距離極限。
隻要二人同時退出十五丈外,善始十分願意同他們和平相處。
若還有一人留在十五丈內,善始不介意操縱兩具偃甲圍攻落單之人。
薑逸塵心知要被逼離十五丈外,自也不能讓冷魅獨留險處。
照眼下這情形,他們不得不暫時止戈,另謀對策。
退到一處的薑、冷二人這才發現彼此有多狼狽。
薑逸塵被剮蹭去“半張臉”。
以其眉心正中處指頭長短的血線上下延伸,作分左右半張臉。
左半張臉淺眉劍目,鼻嘴略小,麵頰瘦削。
右半張臉眉濃目銳,鼻更挺,嘴唇更飽滿,麵頰更豐潤。
這樣兩張臉本就不該長在同一個腦袋上,放一起自然極為不協調。
為免過分瘦削的麵龐成為他人特殊記憶點,每次易容薑逸塵都會下意識墊高麵頰,是而常常會先往臉部招呼上一整張豬皮,再做細處調整。
適才善始沒能通過所操控的偃甲直接傷到他,倒是被操控偃甲的細線撕破了“臉”。
比起薑逸塵的囧狀,冷魅要好許多。
同樣沒直接傷於偃甲手下,而是被操控偃甲的細線割去了不少發絲。
細看之下,不難冷魅一頭青絲左右前後參差不齊、不顯美觀。
事已至此,冷魅倒也不心疼,一把抓過過肩長發齊齊裁去,隻留到後脖子根。
薑、冷二人這一退,兩具偃甲也退到善始左右兩側,恭恭敬敬地候著,適才鋒芒畢露的凶相蕩然無存。
二人一時相顧無言,卻在心下把自身和兩具偃甲傀儡做了番比擬。
兩具偃甲傀儡在善始手中已可媲美兩個江湖一流高手。
而且還是兩個絕無二心、如臂使指、悍不畏死的一流高手。
若要說這兩具偃甲與他們二人之間還有什區彆。
想來最根本的區彆便在於,他們二人都是血肉之軀,凡胎。
而兩具偃甲傀儡再如何形似於人,終究還是屬於兵器的範疇。
他們二人做不到一些偃甲傀儡超出常人身體所能做到的非常規動作。
隻有與生俱來的主動求生或是說貪生畏死之本能。
卻沒有偃甲傀儡那種一往無前、毫無思想負擔的勇氣。
但他們有自主的思維,有自己的變通能力,還有偃甲傀儡絕無法修煉的內功加持。
雖然此三者兩具偃甲傀儡背後的操控者善始也有。
可他們二人必須確信合兩人之智慧沒道理被一人牽著鼻子走。
合兩人之武力也不當被個人武力還不及他們之人給擋回去。
否則他們也沒必要再在這裡待著,早點出宮去,免得丟了臉,還反變成彆人的負擔。
薑、冷二人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不是妥協與無奈的歎氣,而是卸下鬱悶與心裡重擔的歎氣。
薑逸塵笑了笑,同冷魅道:“我現在總算明白了為何隻給咱們兩個選擇。”
冷魅也笑道:“我也早該想到,這種富家子弟能不惜重金打造出當今江湖最鋒利的匕首‘鹹魚’,再鍛造出同‘鹹魚’一般堅不可摧、鋒銳難擋的兩具偃甲也絕不是難事。”
薑逸塵接道:“隻是偃甲如此倒也罷了,操控偃甲的絲線亦如此,實在讓人豔羨,如果把這兩具偃甲拿去賣,你說能不能值個一萬兩黃金?”
“應當隻多不少。”冷魅不假思索道,“最可怕的是,他的底氣不隻這些身外之物。”
薑逸塵頷首道:“是極,恐怕江湖上絕沒有人能夠想象諸神殿的鼠神不但能將兩具偃甲操控得出神入化,還身賦絕頂輕功。”
冷魅道:“今日之前,我以為你的輕功已可傲視群雄,沒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而這人竟然藏得這麼深。”
薑、冷二人言語間,將剛才不到半個時辰裡的一幕幕交鬥場景過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