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祖宅,在汴京新城城東的汴陽坊,此坊是新城城東第二坊,位於汴河北岸。
現代人追捧江景房,大宋的士大夫們也一樣。
所以,汴陽坊是汴京城典型的豪宅區。
住在這裡的人,非富即貴,這裡也就成為汴京城這個繁華的帝都少數安靜的地方。
每天從早到晚,汴陽坊裡巡邏、檢查的鋪兵,絡繹不絕。
而且,在這裡,每隔兩百步就有一座兵鋪,每五百步還有一座火鋪。
彆的地方,一個坊未必有一個的,專門用於偵測火災的望火樓,汴陽坊就有足足三座。
更有上百名救火經驗豐富的鋪兵,在這些望火樓中隨時待命。
加上此地主人家自己豢養的各種下仆、食客、門人。
汴京城的潑皮無賴們,彆說來汴陽坊裡晃悠了。
就是稍稍靠近一點,立刻就有無數雙眼睛瞪了過來。
尋常百姓,就更不敢接近了。
能夠在這汴陽坊暢通無阻,又不住在這裡的,如今的汴京城大抵隻有那些穿街走巷,到處賣報的報童們了。
作為真正的豪門,汴京富貴人家。
薛家的祖宅,就占著整個汴陽坊地段最好、視野最開闊的第三區第一甲。
宅邸的後門,直麵汴河,推開門就能看到,汴河上絡繹的漕船,在寬闊的河麵上,緩緩前行的景象。
還能聽到,打漁的漁家少女,清脆可人的歌聲。
不過呢……
根本沒有人知道,那些漁船上的所謂‘漁家少女’到底是真的‘漁家少女’,還是彆人放在汴河上的魚餌?
反正,每年都有那麼幾個‘漁家少女’,因為歌聲或者彆的緣故,而與高門大戶家的衙內、公子結緣的故事發生。
薛占射摟著一個衣著清涼的歌女,臥在自家後宅的庭院裡,聽著那汴河上傳來的歌聲。
他嘿嘿的看著身旁的歌女,怪笑起來。
因為,這個歌女,就是他去年某日,聽到汴河上的歌聲,於是立刻派人劃著船過去雇回來的。
光是給牙人的好處,就花了他足足一百貫!
“官人討厭!”歌女癡纏著薛占射的身子,毫不在意他已經鬆弛的皮膚和已經花白的頭發,清涼單薄的褙子下,充滿青春的肌膚,在夏日的陽光下裸露出來。
薛占射見著,忽然臉色一冷,坐了起來。
“花娘啊……”
少女聽到薛占射的聲音,忽然轉冷,被嚇了一跳,趕緊收斂起來。
她看向薛占射,弱弱的答道:“妾身在……”
“花娘下個月就滿十八了吧?”
少女立刻下了地,跪到薛占射麵前,用著最可憐、最嬌媚的聲音,哀求起來:“求官人憐惜,求官人憐惜……”
“十八歲……老了呀……”薛占射悠悠的說道。
他輕聲吟著詩文:“不得當年有,尤勝到老無。今夜還先醉,應須紅袖扶……”
“吾之姬妾,從不過十八……”
“下個月,花娘便出府去,自尋其路吧!”
他是薛家衙內。
他永遠活在他十六七歲,快活逍遙,在姐夫和姐姐們羽翼和保護下的時光中。
沒有煩惱,沒有憂愁,想怎麼爽就怎麼爽!
奈何,歲月不饒人,哪怕他自己不承認,但……他還是老了。
於是,他開始理解白居易,也開始效仿白居易。
我不能永遠十六七歲,但總有人十六七歲。
叫花娘的少女,悲悲戚戚的哀求著。
然而,郎心已如鐵。
薛占射披上衣裳,在幾個家裡的仆人的簇擁下,緩緩起身。
他要去尋覓幾個新人了。
奈何,姐夫們都已經離世。
他再不能像過去一樣,借著姐夫們的威風,白嫖甚至叫人巴巴的把選好的美少女送到他麵前來。
他得掏錢了!
而他父親去世後,留給他的遺產,早被他揮霍的差不多了。
也是多虧兩個姐姐,時不時的接濟一點。
不然他這個汴京四公子的排麵,早就撐不下去了。
身後,花娘還在抽泣。
薛占射聽著,也是有些心軟,搖頭歎道:“癡兒!癡兒!”
“兩枝楊柳小樓中,嫋嫋多年伴醉翁。明日放歸歸去後,世間應不要春風!”
“世間應不要春風啊!”
可能是想起偶像暮年的生活,薛占射喚來一個仆人,與之吩咐:“待花娘出府,給她兩百貫嫁妝,叫她去尋個好人家嫁了!也算是全了我與花娘這一段緣!”
“諾!”
身後的少女,聽到薛占射的聲音,哭聲越發悲戚。
但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她的嘴角,都快變成了翹嘴了。
隻能說啊……出來混的,沒一個簡單的。
……
薛占射慢悠悠的踱著步子,回到前宅,正準備著帶上幾個下仆,出城去找些樂子。
他囊中已然羞澀,已經不大逛得起如今不斷漲價的汴京高端瓦子了。
許多瓦子裡的頭牌花魁的價格,都在打著轉的向上漲。
“都怪那刑和叔!”薛占射忍不住埋怨起來。
托刑恕的福,現在汴京的各大高端瓦子裡的頭牌的價格,都在不斷上漲。
譬如李師師,一夜五百貫起步,這還沒算打賞李師師身邊的婢女、瓦子裡的樂師以及瓦子的酒水錢。
要是算上這些,一晚上七八百貫甚至上千貫都打不住。
他早已沒了進項,哪裡撐得住這樣的開銷?
所以,他隻好將目光投向府界下麵的縣鎮。
但薛占射還沒得及行動,他家的老司閽就已經慌慌張張的來到他麵前:“官人,不好了……不好了……”
“外麵來了好多兵馬……”
“有禦史拿著都堂簽發的官牒子,要求官人立刻去大理寺接受詢問……”
薛占射聽著,目瞪口呆:什麼情況?!
兵馬?
禦史?
要我到大理寺接受詢問?
而且,對方拿的還是都堂簽發的官牒子?
我乾什麼了我?!
難道連我這樣,根本不參與政事,也不議論朝政,也能遇到禍事?
薛占射一臉懵逼!
但,作為衙內,薛占射知道拿著都堂官碟子的禦史登門所代表的事情的嚴肅性。
所以,他連忙一邊吩咐一個信得過的下人,立刻從後門劃船去新鄭找姐姐仁壽郡夫人求助,一邊急急忙忙帶著家人出去出迎。
他是前執政之子。
姐夫還是歐陽修、王拱辰這樣的社稷重臣!
隻要不參與謀反、謀逆的事情,那麼,就算把天捅了個窟窿,天家也是要給體麵的。
然而……
當薛占射打開門,見到出現在他麵前的禦史的樣子的時候,他人都嚇傻了!
舒亶舒信道!
當年發動烏台詩案的元凶之一,其與李定李資義發明了陽燧查案、逐字摘抄、審查的技術。